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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er LV7

发表于 20-9-2005 18: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八点整,电话来了。这时密勒正在旅客休息室的一个角上坐着看电视。招待员
伸进头来,招呼他去接电话。

    他从电话里听得出对方是谁。

    “密勒先生吗?我是莫迪。我看我能帮你的忙,也可以说,有几个朋友能帮助
你。你愿意见见他们吗?" “只要能帮助我,谁我都愿意见。”密勒说。他对对方
这一套做法产生了兴趣。

    “好的,”莫迪说,  “你从旅馆出来,向左拐,到席勒街,再沿着同一边走
过两个街区,有一家叫灵德曼的点心咖啡店。我就在那儿等你。”

    “什么时候?现在吗?”密勒问。

    “对,现在。我本想到旅馆来,可是朋友们正在我这儿。你马上就来吧。”

    密勒挂上电话。他拿了外衣,走出门去。他向左拐,沿着人行道朝前走。离开
旅馆才半个街区,他感到有一个什么硬东西从后面紧紧顶住他的肋骨,同时一辆汽
车擦着路边停了下来。

    “到后边的座位上去,密勒先生。”有人在他耳边这样说。

    他身旁那辆汽车的门打开了。身后那个人在他的肋骨上又最后戳了一下,密勒
一低头,进入汽车。司机坐在前面,后座上有一个人,他朝边上挪了挪,给密勒腾
出地方。密勒觉得他身后的那人也上了车。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汽车离开路边开走
了。

    密勒的心扑扑地跳着。他把同车的三个人扫了一眼,谁都不认得。

    坐在右边的刚才替他打开车门的那个人先开了口:  “我要把你的眼睛蒙上,”
他简单地说,一面拿出一件象黑袜子似的东西,  “我们不想让你看见你是在往什
么地方去。”

    密勒感觉到那袜子从他头顶套下来,一直盖住他的鼻子。他回忆起德雷森旅馆
里那个人的那双可怕的蓝眼睛,以及维也纳的那个人说过的那些话:“要小心,这
些人会下毒手的。”他又想起莫迪,感到不解的是,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怎么会在犹
太会馆读起希伯莱文报纸来。

    汽车行驶二十五分钟以后,减速停住。他听见有开门的声音;汽车又朝前开了
开,最后停下。有人把他从后座带出来,接着,他左右各有一个人,带着他穿过一
个院子。有一阵子,他脸上感觉到有一股夜晚的寒气;接着他又进到屋里,一扇门
在他身后关上了。他被领着走下几步台阶,走进一个象是地下室的地方。不过,室
内很暖和,他被安置坐在上面的那张椅子又是很软的沙发椅。

    他听见有人说,“把绷带取下来。”于是,套在他头上的袜子被拿掉,眨了眨
眼睛,才又习惯亮光。

    他置身的这个房间显然是地下室,因为没有窗子。不过,在一面墙的高处,有
一个空气调节器在作响。房间布置得讲究、舒适,显然是一个会议室的模样。紧靠
对面墙,有一张长桌,两边摆着几张椅子。房间其余部分都空着,沿墙放着五把扶
手椅子。中央铺着一块圆地毯,摆着一张咖啡桌。

    莫迪站在长桌的一旁,象是抱歉地微笑着。那两个带领密勒的人,都三十多岁,
身体都很好。他们分别靠在密勒的椅子的两边扶手上。正对着密勒,在咖啡桌的另
一边,还有一个人,是他们当中的第四位。汽车司机不在,密勒设想,他一定是留
在上面把门。

    那第四位显然是个头头。他自在地坐在椅子上,他的三个部下在他周围站着或
靠着。密勒估计,他近六十岁,人很瘦,两颊凹进去,一个钩鼻子。那双眼睛叫密
勒感到不安,它们是棕色、深凹进去,明亮而锐利,是一个狂热者的眼睛。他首先
开了口:“欢迎你密勒先生。我们用这种奇特的方式把你请到我的家里来,对此,
我表示歉意。所以要这样做的理由是,如果你决定不愿意接受我向你提出的建议,
那末你可以回到你的旅馆去,而以后再不要同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见面。”

    “我的这位朋友——”他指了指莫迪,  “告诉我,你由于你个人的原因,正
在追踪一个叫爱德华·罗施曼的人。为了便于进一步接近他,你准备设法打入敖德
萨。做这件事你是需要别人帮助的,大力的帮助。然而有你在敖德萨内部,这是符
合我们利益的,因此我们打算帮助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密勒吃惊地看着他。  “我要弄明白一件事,”他终于开口说,  “你是不是
说,你们不是敖德萨的人?”

    那人抬起眉头:  “哎呀,你完全弄错了。”他向前探着身子,把左手衣袖拉
上去,前臂上露出蓝色的号码刺字。

    “奥斯威辛。”他说。他指着密勒身边的那两个人,“布痕瓦尔德和达豪。”
他又指着莫迪,  “里加和特采勃林卡。”

    然后,他放下袖子。

    “密勒先生,有些人认为,杀害我们人民的那些凶手应该送去审判。我们不同
意,战争刚结束,在我同一位英国军官交谈的时候,他对我谈过一番话,这番话后
来就成为我生活的指导方针。他对我说,“如果他们杀害了六百万我的同胞,我就
要用骷髅造起一座纪念碑。骷髅,不是那些死在集中营里的人的骷髅,而是那些赶
他们到集中营里去的人的骷髅。”道理很简单,密勒先生,但是令人信服。我和我
的小组之所以在一九四五年后决定在德国呆下来,心里就只有一个目的;复仇。就
是复仇,别无其他。我们要的不是把他们关起来,密勒先生;我们要的是把他们当
成猪猡一样宰掉。

    我的名字叫里昂。”

    里昂盘问了密勒达四小时之久,然后才满意地认为,这个记者信得过。他也象
别人一样,对密勒的动机感到不解,但也只好承认,密勒自己提出的那种理由有可
能成立,即他对党卫军在战时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慨。盘问完毕,他靠在椅子上,又
对这个年轻人作了长时间的观察。

    “密勒先生,你知道企图打入敖德萨要冒多么大的危险吗?”他问。

    “我猜得出,”密勒说,  “首先,我年纪太轻。”

    里昂摇摇头:  “你要是不改名换姓,就想让前党卫军成员相信你是他们的人,
这根本办不到。首先,他们有前党卫军成员的名单,而那上面并没有彼得·密勒。
其次,你起码得再长十岁。这办得到,但这就牵涉到一个完全新的身分,而且是真
实的身分。要一个确实在党卫军里呆过的人的那种身分,只这一件事,就要我们做
大量的调查工作,既费时间又很麻烦。”

    “你想你能够找到这样一个人吗?”密勒问。

    里昂耸耸肩膀。  “必须有这么一个人,他的死亡是无法查核的,”他说,  
“敖德萨每接纳一个人,事先总要对他进行查证。你必须通过一切考验。这也就是
说,你必须同一个真正的前党卫军成员一起住上五、六个星期,让他教给你他们的
习惯、术语、用词和行事方式。很幸运,我们认识这样一个人。”

    密勒很惊异:  “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

    “我说的这个人是个古怪的人。他是个真正的党卫军上尉,对过去的所作所为
却真心地感到悔恨。他有过实在的悔改行动。他后来打进了敖德萨,向当局提供过
关于在逃纳粹战犯的情报。他本来要这么干下去,可是他被人捅了,总算幸运活着
逃了出来。今天他化名住在拜罗伊特郊外的一幢房子里。”

    “此外我还要学些什么呢?”

    “所有跟你的新身分有关的东西都要学。如他在什么地方出生,哪一天出生;
怎样进的党卫军,在哪里受的训;在哪里工作,什么单位,指挥官是谁,以及战争
结束以来他的全部经历。还要有一个保证人为你担保,这可不容易。在你身上,必
须要费很大劲,花很多时间。密勒先生,一旦开始,你可不能后退。”

    “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密勒疑惑地问。里昂站起来,在地毯上走着。  
“复仇,”他说得很干脆,“象你一样,我们要罗施曼。但我们还要得更多。那些
罪大恶极的党卫军人犯,今天都改了名换了姓,我们要这些人。这就是我们要的好
处。”

    “听起来这好象是以色列情报局可能用得着的情报。”

    密勒说。

    里昂严厉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他简短地说,  “虽然我们不属于他们,
但我们有时同他们合作……

    “你们想过办法让你们自己的人打进敖德萨里去吗?”

    密勒问。

    里昂点点头,  “两次。”他说。

    “结果呢?”

    “头一个人的尸体被发现漂浮在一条水沟上,手指甲全都没有了。第二人渺无
踪影,下落不明。你是不是还要干下去呢?”

    密勒没有直接回答,  “你们的方法要是很有效,那他们为什么被识破了呢?”

    “他们俩都是犹太人,”里昂简慢地说,  “我们设法把他们胳臂上的集中营
的刺字弄掉了,但疤还在。还有,他们都行过割礼。这就是为什么当莫迪向我报告
有一个纯粹的雅利安德国人痛恨党卫军的时候,我才感到有兴趣。再说,你行过割
礼?”

    “那要紧吗?”密勒问。

    “当然。行过割礼的人不一定都是犹太人。许多德国人也都同样行过割礼。不
过,一个没有行过割礼的人,这就多少证明他不是犹太人。”

    “我没有行过。”密勒简短地说。

    里昂点点头,心里很满意。  “的确,这样你成功的希望就更大。剩下的问题,
就是改变你的外表,训练你去扮演一个十分危险的角色了。”

    午夜早已过了。里昂看看表;  “你吃过饭没有?”记者摇摇头。

    “莫迪,我看该给我们的客人弄点什么吃的了。”

    莫迪笑笑,点点头。他走出地下室,到上面的房间去了。

    “你今夜要住在这里,”里昂对密勒说,  “我们会给你送铺盖来。请你不要
想出去。门上有三把锁,过一会儿都要在外边反锁上。把你汽车的钥匙给我,我会
派人把它开到这里来。这几个星期以内,最好别让人看到。我们会替你付旅馆钱,
也会把你的行李搬来。早上,你要给你母亲和女朋友写信,告诉她们,这几个星期
或者几个月以内,你不会同他们联系。明白了吗?”

    密勒点点头,把汽车钥匙给了他。里昂把钥匙交给那两个人中的一个。他们悄
悄地离开了。

    “上午,我们就把你送到拜罗伊特,去见我们的党卫军军官。他叫阿尔弗雷德·
奥斯特尔。你要同他住在一起,我会安排的。现在,请原谅,我必须出去为你寻找
一个新名字和新身分了。”

    他站起来,走了。不一会,莫迪送来一盘食品和半打毯子。然后,他也走了,
让密勒去独自消受他的冷鸡、土豆,生菜和愈来愈大的疑团。

    在遥远的北方,在不来梅陆军医院里,凌晨一两点钟,一个看护兵正在他的病
房巡视。病房的一头,有一张病床,四周挂着很长的帷幔,把里面的病人同其他病
床隔离开来。

    那个看护兵是个中年男人,叫哈特斯坦。他站在帷幔跟前,凝视着里面床上的
那个男人。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头上面,有一盏昏暗的灯通宵亮着。看护兵走
进帷幔,按了按病人的脉搏,停止跳动了。

    他俯视着这个癌症死者难看的面孔,他想起三天前他在昏迷当中说过的话,便
把死者的左臂从毯子里抬出来。在他的胳肢窝里,刺有一个号码字。这是死者的血
型记号,这个记号表明,这个病人曾经加入过党卫军。当年在这个帝国里,党卫军
是被看作比一般军人更为宝贵的人,因此在他们受伤以后,总是要优先得到输血的
机会。这就是为什么给他们刺上记号的缘故。

    看护兵哈特斯坦把死者的脸盖上,向床边桌子的抽屉里看了一眼。死者倒在街
上被送到这里后,他的个人用品就被放在这个抽屉里。他从里面抽出一张驾驶执照,
上面写明那个人生于一九二五年六月十八日,现年三十九岁,名字叫做罗尔夫·根
塞·柯尔布。

    看护兵把驾驶执照装进他白色外衣的口袋里,走出病房,向夜班医生报告病人
死亡的消息去了。

Dreamer LV7

发表于 20-9-2005 18:0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狮租房
<P> 十一

    彼得·密勒给他母亲和西吉写信的时候,莫迪在一旁看守着。信写完,已经是
上午九点多钟了。他的行李从旅馆取了来,房钱也已经付了。快近中年的时候,头
天夜里的那两个人以及那个司机,陪同他一道去拜罗伊特。

    昨天夜里的汽车是一辆“梅西迪斯”,现在换了一辆蓝色的“奥拜尔”,密勒
出于记者的本能,瞄了一眼汽车牌号。旁边的莫迪注意到他这个动作。  “不必操
心了,”他说,  “这是用假名字雇来的出租汽车。”

    “嗯,知道自己周围都是些行家,倒也不错。”密勒说。

    莫迪耸耸肩膀;  “我们不能不如此。既然要同敖德萨进行斗争,就得有某种保
存自己的方法。”

    汽车房有两个停车坪,密勒看到他自己的“美洲虎”是在第二个停车坪上。昨
天夜里带来的雪已经溶化不少,在车轮下积成了一滩滩的水,光滑的黑色车身在灯
光下闪闪发亮。

    他一坐进“奥拜尔”的后座,那个黑袜子重又套在他的头上;汽车开出车房时,
他又被推到座位下的车板上;然后,汽车才开出院子大门,上了大街。直到汽车开
出慕尼黑,向北驶向通往纽伦堡和拜罗伊特的E6 号高速公路时,莫迪才把密勒的
眼罩取下来。

    眼罩取下后,他才发现这一带昨夜也下了大雪。从巴伐利亚到法兰柯尼亚沿路
长满树林的广阔田野,全都披上了洁白的外衣,路旁那些光秃的榉树林子,倒给人
一种丰满的感觉。司机开得不快,很小心,挡风玻璃上的擦拭器不停地忙着清除飞
来的雪花和过路卡车溅起来的泥浆。

    他们在英果耳城的一家路边小旅店里吃罢午饭,然后继续前进,沿着纽伦堡市
郊向东,一小时后,到达拜罗伊特。

    拜罗伊特这个小镇位于德国最美丽的一个地区的中心,有巴伐利亚的瑞士之称。
这里每年举行一次华格纳音乐节,因而闻名于世。过去,这个小城接待过几乎所有
的纳粹特权人物,并以此为骄傲,因为既然阿道夫·希特勒是一个华格纳迷,那些
人物自然就趋之若鹜了。

    一月里,这个小镇很寂静,到处覆盖着白雪。那些料理得很好的整洁的房屋大
门门环上挂着的冬青花环,是不几天前才取下来的。在小镇外一哩远的一条僻静的
小路上,他们找到了阿尔弗雷德·奥斯特尔的住所。他们到达大门口的时候,路上
并没有别的车辆。

    这个前党卫军军官正在等候他们。他长得高大,性格直爽,有一双蓝眼睛,淡
黄色的头发纷披在头顶上。尽管是冬天,他还是象那些在山里久经风吹日晒生活在
清新空气里的人们那样,肤色非常健康。

    莫迪作了介绍,把里昂的一封信交给奥斯特尔。这个巴伐利亚人看完信,点点
头,锐利地看了密勒一眼。

    “好,试试吧,没关系,”他说,  “他能和我在一起呆多久?”

    “我们还不知道,”莫迪说,  “很明显,要等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为止。另外,
还需要替他办好一个新身分。到时候我们会通知你。”

    过一会儿,莫迪走了。

    奥斯特尔把密勒领进客厅,他先把窗帘都拉上,挡住黄昏的余光,然后才打开
灯。  “那么说,你是想要冒充一个前党卫军成员,是吗?”

    密勒点点头,  “说得对。”他说。
</P><P>     奥斯特尔面对着他:  “那好,我们先要把几个基本事实搞清楚。我闹不清你
是在哪里服的兵役,不过,我猜得出是在那个没有纪律的,民主的、婆婆妈妈的乱
窝窝里,也就是那个自称为新德国陆军的地方。这是第一点。要是在上次大战,这
种新德国陆军碰上不论是英国、美国或俄国的随便哪个有名的师团,保险只能招架
十秒钟。反过来,部队党卫军,按一对一说,一个就能够把上次大战里的同盟军的
五个打得屁滚尿流。

    “第二点。在这个星球的历史上,没有哪个参加过作战的军队可以同部队党卫
军相比,他们是最顽强、训练最精良、纪律最好、最利索、最有本事的战士。不管
过去他们干了什么,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所以说,你要神气起来,密勒。你只要
一天呆在这个屋里,就得按照规矩办事。

    “我一走进房间,你就要跳起来立正,我说的是跳起来。当我走过你的时候,
你要把鞋跟碰响,立正站着,等我走出五步以外,才能稍息。我对你说话要你回答
的时候,你就回答“是,长官先生。”我给你命令或指示的时候,你回答“遵命,
长官先生。”完全听明白了吗?”

    密勒惊奇地点点头。

    “并拢脚跟!”奥斯特尔吼叫起来,  “我要听到皮鞋跟相碰的响声。对了。
因为我们的时间有限,从今天晚上起,我们就得加紧干。晚饭过后,我们要解决军
阶问题,从列兵直到上将。你要学会那些头衔和叫法,要学会识别从前使用过的每
一种党卫军军阶的领章。然后,我们再讲解各种不同的制服、党卫军的各种机构和
它们各自的标志,以及在什么场合该穿大礼服、正式制服、外出制服、作战制服、
工作服等等。

    “接着,假定你曾经在达豪党卫军训练营受过训,一定上过那里全套的政治思
想课,我就把那些章程教给你。然后,你要学会唱行军曲,宴会上唱的歌曲,以及
各种不同的部队歌曲。

    “我能够让你学会从训练营结业到走上第一个岗位为止的全部东西。至于以后,
那要等里昂把情况告诉我过后才能定,比如,你加入过的是什么部队?在什么地方
工作?指挥官是谁?战争结束时你的遭遇如何?一九四五年以后你都在干些什么?
等等。不论怎样,第一阶段的训练要用上两个到三个星期,并且课程非常紧。

    “告诉你,不要认为这是玩笑。你一旦进入敖德萨,认识了那些上司之后,要
是有哪一点露出破绽来,你就会死在一条水沟里。说实在的,我并不是懦夫,但自
从背叛了敖德萨以后,连我也害怕他们。所以我才化名到这里住了下来……

    自从密勒开始单枪匹马地追踪爱德华.罗施曼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
不是已经走得太远了。

    麦肯逊准十点来向狼人报到。当通向希尔达办公室的那扇门安全地关上以后,
狼人叫这个刽子手在桌子对面客人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点起一支雪茄。

    “有这么一个人,是报纸记者,正在打听我们一个同志的下落和他的新身分。”
他这样开始讲起来。那个暗杀者心领神会地点着头。以前,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听过
他象这样来开始交代一项任务了。

    “在一般情况下,”狼人接下去说,  “如果我们确信那个记者会因为毫无进
展而就此罢手,或者因为被迫踪的人并不值得我们费大劲去冒险救他,我们就完全
可以息事宁人,不去过问。”

    “可是这一回——情况不同?”麦肯逊轻声地问。

    狼人点点头,露出一种看来象真是很惋惜似的情绪:“对。这回是运气不好,
在我们方面碰上了麻烦事;在对方,要送掉一条性命,这个记者自己都不知道碰上
了哪股筋。首先,他正在追踪的那个人,对于我们以及我们的长期计划说来,都是
一个重要的,极其重要的人。其次,那个记者本人似乎是个怪角色,聪明、机敏、
固执,而且我很遗憾,他还一心要对那位同志进行一种个人报复。”

    “什么动机呢?”麦肯逊问.狼人皱起眉头,表示他也搞不清楚。他在回答之
前磕了磕雪茄的烟灰。  “我们不明白这种动机的由来,但显然是有的,”他嘟喃
着说,  “他正在追踪的这个人肯定有某种背景会引起象犹太人或他们的朋友们的
不满。他曾经在奥斯特兰管理过一个犹太区。有些人,主要是外国人,不接受我们
为那儿过去发生的事情所作的辩解。奇怪的是,这个记者并不是外国人,也不是犹
太人,也不是有名的左派人物,也不是那种大家熟悉的好打抱不平的好汉——这种
人除了撒尿放屁,瞎吹一阵以外是什么也干不出来的。

    “然而这个人似乎不一样。他是一个年轻的德国人,雅利安族,是一个战争英
雄的儿子,没有什么背景会使他对我们怀有这么深的仇恨,会这么死死不放地追踪
我们的一个同志,尽管我们已经坚决而明白地警告过他,要他丢掉这件事,他却依
然不加理睬。下令处死他,使我多少感到遗憾。

    但他逼得我别无他法,我必须要那样做1 ”

    “干掉他?”快刀麦克问。

    “干掉他!”狼人肯定说。

    “他在什么地方?”

    “还不知道。”狼人用手指轻轻地弹着桌上两大页打满了字的纸,“就是这个
人,名字叫做彼得·密勒,记者兼调查员。最后看到他是在哥德斯山温泉的德雷森
旅馆里。目前,他肯定已经离开那里,但从那个地方开始搜索,倒是挺不错的。另
一个地方,是他的公寓房子,他同他的女朋友住在一块。你可以冒充平常同他有工
作关系的一家大杂志派出的代表。那样,那个女人要是知道他的下落,有可能告诉
你。他有一辆很引人注意的汽车。你到了那里,就会了解到一切有关的细节。”

    “我要用钱。”麦肯逊说。狼人事先已经估计到这点,他把一叠十万马克的钞
票从桌面上推过来。

    “命令呢?”杀人犯问。

    “找到他,干掉。”狼人说。

    一月十三日,罗尔夫·根塞·柯尔布在不来梅死去五天以后,里昂在慕尼黑知
道了这个消息。他在德国北郊的代表送来的信里,装着死者的驾驶执照。

    里昂在他的前党卫军成员名单上查对出这个人的军阶和号码,又查对了西德的
通缉名单,上面并没有柯尔布。他把执照上的照片研究了好一阵子,作出了决定。

    他打电话给莫迪。莫迪在电话局工作,正在上班。下班后,这个助手便来向里
昂报到。

    里昂把柯尔布的驾驶执照放在他面前,  “这就是我们需要的人,”他说,  
“他十九岁时是个上士,是战争刚结束前提升的。他们肯定不会有什么材料。柯尔
布的脸孔和密勒的不象,就是密勒化了妆也不行,而化妆我反正是不喜欢的。

    一近看,就要出毛病。不过,身高和身材倒是和密勒相符。

    因此,我们需要一张新照片,这不急。照片上要盖一个不来梅警察局交通科的
假圆章。去办这件事吧。”

    莫迪走后,里昂拨了一个不来梅的电话号码,发出下一步的命令。

    “很好,”阿尔弗雷德·”奥斯特尔对他的学生说,  “现在,我们开始学歌。
你听说过《霍斯特·威塞尔之歌》吗?”

    “当然,”密勒说,  “那是纳粹的进行曲。”

    奥斯特尔哼了头几个小节。

    “哦,对了,我现在记起来啦。可是,歌词记不得。”

    “好,”奥斯特尔说,  “我要教给你十几支歌,到时候都用得着,但这一支
歌最重要。当你生活在“同志”当中的时候,你甚至非得拉开嗓子跟着唱歌不可。
要是不会唱这支歌,那就意味着死刑。现在,跟着我唱c“旗帜高高飘扬,队伍紧
紧跟上。……””

    一月十八日。麦肯逊坐在慕尼黑的施维泽霍夫旅馆的酒吧间里,一边喝着鸡尾
酒,一边思考着困难的来由。密勒,这个记者的相貌和他的其他细节他都已经牢记
在心。麦肯逊这个细心人,甚至连西德经营“美洲虎”的那些主要代理店全都访问
过,从他们那里弄到一套XKl50S型“美洲虎”赛车的广告图片,因此,他知道
他正在寻找的是什么。困难就在于他找不到。

    到哥德斯山温泉追踪的结果很快便导向科隆机场。从那里得到的回答是,密勒
曾经飞往伦敦,在三十六小时内,即过了新年,就又回去了。然后,他和他的汽车
都不见了。

    到密勒的住处去过,问过他那漂亮而快活的女朋友,但她只是拿出一封有慕尼
黑邮戳的信件,上面说,密勒将在那里呆一些时候。

    在慕尼黑忙了一个星期,证明线索断了。每一家旅馆,每一个公共或私人停车
房,每一个汽车修理间和加油站,麦肯逊全都去过。毫无踪影,他要寻找的这个人
象是从地面上消失了。

    麦肯逊喝完酒,从酒吧间的凳子上站起来,去给狼人打电话报告情况。他哪里
知道,在离他正好一千二百米的地方,那辆带黄条的黑色“美洲虎”,就停在—家
古董商店的有围墙的院子里,而里昂也就住在那儿的私人住宅里领导着他的那个狂
热的小组织。

    在不来梅陆军医院里,有一个身穿白色外衣的男人走进病历室。他脖子- 土挂
着一个听诊器,这几乎是新来的见习医生正在诊室工作的标志。

    “我要看一看我们一个病人的病历,名叫罗尔夫·根塞·柯尔布。”他对接待
员兼病历管理员说。

    那个女人不认识这位见习医生,但那毫无关系。医院里有几十个这样的医生在
工作呢.她在病历柜里翻找名字,把页边上标有柯尔布字样的一份病历表拿出来,
交给了那位见习医生。电话铃响了,她去接电话。

    那位见习医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轻轻地翻阅着病历。

    上面简要地写着,柯尔布在街上昏厥后,由救护车送到医院来。经过诊断,是
后期恶性肠癌,后来决定不动手术。给病人服用过一些药物,毫无起色,随后又服
用止痛药。病历的最后一页简单地注明;  “病人死于1 月8 日到9 日的夜间。

    死亡原因:大肠癌。无近亲。尸体于1 月10日送往市停尸所。”主治医生在上
面签了字。

    那位见习医生把病历的这最后一页抽出来,把自己的另一页插了进去。这新的
一页上写着:  “虽然病人病势严重,但经过服药后,癌肿消退。经判定病人宜于
1月16 日转院。

    按照本人请求,用救护车把他送往德尔门豪斯特的阿卡迪亚疗养所休养。”下
面的签字非常潦草难认。

    那个见习医生把病历还给管理员,笑着向她道了谢,走开了。这一天是一月二
十二日。
</P>

Dreamer LV7

发表于 20-9-2005 18:43:5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要关于我们的伟大的证据吗?看看今天的德国。在一九四五年被捣得粉碎,
彻底破坏,成了从东方来的野蛮人和西方的笨蛋们的牺牲晶。而现在呢?德国又在
复兴,虽然是缓慢地,稳当地,还缺少我们当年能给予她的那种必要的纪律,但每
年都在工业力量和经济力量上有所增长。当然,还有军事力量。总有一天,当我们
彻底摆脱掉一九四五年盟军影响的时候,我们将重新强大起来,和我们以前一个样。

    这需要一段时间,需要一个新的领袖,但是理想将跟过去一个样,并且荣誉—
—是的,荣誉也将跟过去一个样。

    “你知道完成这个大业需要什么吗?我愿意告诉你,是的,我愿意告诉你,年
轻人,那是纪律和管理才能。严厉的纪律,越严越好,还有管理才能,我们的管理
才能,除了勇敢之外,这是我们最优秀的品质。因为我们能够管理事物,我们已经
表现出这一点来了。看看所有这一切——你看到这些了吗?这座房子,这个庄园,
在鲁尔那边的工厂,我的,还有千百个和它相似的,以及其他成千成万个工厂,每
天都在生产着能量和力量,轮子每一次转动都为德国的再次强大提供一盎司新的威
力。

    “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做的吗?你以为这一切都是那些成天为了几个倒霉的犹
太人而喋喋不休地说些无聊废话的人做的吗?你以为这一切都是那些企图迫害优秀、
忠诚、爱国的德国士兵的懦夫和卖国贼做的吗?是我们做的,是我们把这种繁荣昌
盛带回给德国的,就是二三十年以前的我们这些人。”

    他从窗口转过身来面对着密勒,两眼闪闪发光。但同时他也在估量着从他在地
毯上踱到的最远点到壁炉旁边的铁拨火棍之间的距离。密勒注意到他的目光所向。

    “现在,你来到这里,代表着年轻的一代,满脑袋空想,只关心自己的事,把
枪对着我。为什么不想想德国,你自己的祖国,你自己的人民呢?你以为你是代表
着人民前来追捕我的吗?你以为这是他们,德国人民,所需要的吗?”

    密勒摇摇头。“不,我不这么认为。”他简短地说。

    “那么,很好。假如你叫来警察,把我交给他们,他们可能错误地搞一次审判
——我只说“可能”,因为甚至这点也是不能肯定的,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所有亲
眼目睹的人散的散,死的死了。所以,放下你的枪回家去吧,回去好好读读那段时
期的真实历史,弄清楚那时候德国的伟大和今天由象我这样的德国爱国者所建设起
来的繁荣昌盛。”

    密勒一直沉默地坐着听他高谈阔论,怀着惊讶和越来越大的厌恶心情观察着他
面前这个在地毯上踱来踱去的人,这个人正设法使他接受一种陈腐的意识形态。他
想举出他所了解的人以及千百万其他人的许多许多实例,指出这些人都既不需要也
不认为为了追求荣誉就得屠杀千百万人。但是他表达不出来,每当需要的时候总是
找不到词儿。结果他只好坐着,瞪眼看着,直到罗施曼把话讲完。

    沉默了几秒钟后,密勒问道:“你曾经听说过一个叫做陶伯的人吗?”

    “谁?”

    “所罗门·陶伯。他也是一个德国人,一个德国犹太人。他从始至终都在里加。”

    罗施曼耸了耸肩:“时间过去太久了,我记不得他。他是谁?”

    “坐下来,”密勒说,  “这段时间里你就老实坐着。”

    罗施曼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坐回扶手椅里。由于他越发相信密勒不会开枪,
心里就一个劲地只管盘算如何能在密勒出去之前把他逮住的问题,哪里顾得上一个
微不足道的,死去多年的犹太人呢。

    “去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陶伯死在汉堡,他开煤气自杀了。你在听吗?”

    “是的,如果我必须听的话。”

    “他留下了一本日记。这是他的经历的一份记录,他碰到了些什么事,你和其
他人在里加和在别处对他干了些什么,但主要是在里加。他活下来了,回到了汉堡,
他活了十八年,直到他确信你还活着并且再也不会被审判了。我拿到他的日记,它
是我今天到这里来找你这个换了新名字的人的起因。”

    “一个死人的日记是不能作为凭证的。”罗施曼咆哮说。

    “在法庭上是不能,但对我已经足够了。”

    “你真是为了一个死去的犹太人的日记才上这儿来找我的吗?”

    “不是,一点也不是。这里有一页日记我要你念一念。”

    密勒翻到日记的某一页,把它推到罗施曼的膝前,  “拿起来,”他命令道,
“高声念。”

    罗施曼打开纸页开始念起来。那是陶伯叙述罗施曼杀害一个佩带着橡树叶骑士
十字勋章的无名德国陆军军官的一段。

    罗施曼读完了这一段,抬头望着。  “那又怎么样呢?”

    他说,感到莫名其妙,“这个人打我。他不服从命令。我有权扣留那条船把犯
人运回来。”

    密勒把一张照片扔到罗施曼的膝上:“这是你杀死的那个人吗?”

    罗施曼看看照片,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呢?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克力”一声,密勒用拇指扳下了保险,把枪对准了罗施曼的脸:“是不是这
个人?”

    罗施曼又看了看照片,“是的,就是这个人,那又怎么样呢?”

    “他是我的父亲。”密勒说。

    就象拔掉了塞子似的,罗施曼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全跑光了。他张大了嘴,他的
目光落在离他的脸只有二尺远的枪身和紧握着它的那只手上。

    “噢,天哪!”他低声说,  “你根本不是为了犹太人到这里来的。”

    “不是的,我为他们感到难过,但不是那种难过。”

    “可是从那本日记里,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呢?
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姓名,写日记的这个犹太人也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我的父亲于一九四四年十月十一日在奥斯特兰被杀害,”密勒说,“二十年
来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情况。后来我读到了日记,同一个日子,同一个地点,两个
人有着同样的军阶。最主要的是两个人都佩戴着橡树叶骑士十字勋章这种给战场上
的勇士的最高奖赏。并没有授给很多人这样的奖赏;授给陆军上尉的就更只有极少
数几个。两个相同军阶的军官在同一天死在同一个地点,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罗施曼知道他所面对的这个人是任何雄辩也说服不了的。他好象中了邪似地盯
住手枪:  “你要杀死我。你千万别那样干,别那样冷酷无情。你可别那么干,我
求求你,密勒,我不想死。”

    密勒倾身向前,开始讲话:  “听我说,你这堆让人恶心的臭狗屎。我听你说
了一大通,你那些胡言乱语早就叫我倒胃口了,现在该听我说了。同时我好打定主
意是让你死在这里,还是把你送到监牢里去了结你的残生。

    “你竟敢如此厚颜无耻地告诉我,你,所有的人中只有你,才是一个爱国的德
国人。我会告诉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和你那一伙过去是,现在还是从我们国家
的阴沟里爬到当权地位的最卑鄙的无赖。你们这些脏东西以一种我国历史上从未见
过的方式,玷辱了我的祖国达十二年。

    “你们的所作所为使全体文明人类感到厌恶和愤慨,并留给我们这一代人一份
可耻的遗产,使我们在以后的生活中将永远无法摆脱。你们的整个一生都是在糟踏
德国。你们这些杂种压榨德国和德国人民直到他们不能再为你们所用,然后看准时
机,溜之大吉。你们把我们搞得败落不堪——我指的不是轰炸造成的破坏,要没有
你们这一伙,德国哪能败落到这种地步。

    “你们过去连勇敢也是谈不上的。你们是德意志或者奥地利前所未有的最可憎
的懦夫。你们为了私利,出于疯狂的权力欲,屠杀了千百万人,然后你们逃跑了,
让我们去受苦受难。你们一见俄国人拔脚就逃,却用绞刑和枪毙来强迫陆军继续打
仗,然后你们就失踪了,留给我们的则是去把骨灰盒领回来。

    “即使我们可能忘掉你们对犹太人和别的人民的所作所为,我们也决不能忘记
你们一伙是象狗一样逃的逃躲的躲。

    你还侈谈什么爱国主义,你根本就不懂得这个词的意义。至于你竟敢把陆军士
兵和其他也是真正为了德国而战斗的人们称之为“同志”,那简直是该死的亵渎。

    “作为你所毫不掩饰地加以蔑视的年轻一代的德国人,我还要告诉你一点,今
天我们所有的繁荣昌盛,那跟你们是毫不相干的。它来自那些成千成万每天都在辛
勤劳动的人们,而在他们的一生中是从来没有谋害过任何人的。至于象你这类至今
还可能混在我们中间的杀人犯,就我和我们这一代来说,我们宁肯少繁荣一些,也
非得把你们这些渣滓从我们周围清除干净不可。顺便说一句,这个日子对你来说已
经不远了。”

    “你要杀死我啦。”罗施曼咕哝着。

    “事实上,我并不。”密勒把手伸到背后将电话机拉到书桌上他坐着的地方,
他眼睛不离开罗施曼,枪也对着他。

    他从支架上拿起话筒,放在桌上,拨动号盘。拨完后,他拿起话筒。

    “路德维希堡有个人要跟你谈谈。”他说。他把话筒放到耳边,话筒里一片沉
寂。

    他把话筒放回支架上,重新拿起来,听听有没有拨号声。没有。

    “你把它掐断了吗?”他问。

    罗施曼摇了摇头。

    “听着,假如你把电话掐断了,我马上就在这里毙了你。”

    “我没有。说老实话,我今天早上没有碰过电话机。”

    密勒想起了那棵橡树掉下来的枝干和横躺在通往这所房子的路上的电线杆。他
轻声地咒骂起来。

    罗施曼微微地一笑。  “可能是电线杆倒了,”他说,“你非得到村里走一趟
了。现在你想干什么?”

    “我想一枪打穿了你,除非你照我的命令办事,”密勒砰地一声放下话筒。他
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手铐,这是他想用来对付保镖的。    他把手铐扔给罗施曼。
“走到壁炉那边去。”他命令道,并跟着罗施曼穿过房间。

    “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你铐在壁炉上,然后到村里去打电话。”密勒说。

    他在仔细查看壁炉四边锻铁的装饰物时,罗施曼把手铐丢到脚下。这个党卫军
弯下腰去捡手铐,结果却反而抓起一根沉重的拨火棍恶狠狠地朝密勒的膝盖骨打去。
密勒几乎冷不防遭了毒手,他及时地向后退了一步,拨火棍一扫而过,而罗施曼也
失掉了平衡。

    密勒走上前来,用枪柄猛地打了一下低着的脑袋,又退了一步,  “再动一动
我就打死你。”他说。

    罗施曼直起身子,由于脑袋挨了一击而直往后缩。

    “把手铐的一头套在你的右腕上。”密勒命令道,罗施曼照做了。“瞧见你面
前和你的头一般高的那个葡萄叶形状的装饰吗?它旁边有一根枝子从铁架上伸出来
又和它联在一起。把手铐的另一头锁在那上面。”

    当罗施曼把第二个铐圈锁好后,密勒走过来把炉具租拨火棍等踢到够不着的地
方.他用枪顶着罗施曼的外套,搜了他的身,又把这个锁着的人的周围清理了一下,
把所有能用来打破窗户的东西都挪开了。

    在外面的车道上,那个叫奥斯卡的家伙骑着自行车朝大门而来,让他去报告电
话线坏了的差使完成了。一看到“美洲虎”,他惊奇地停了下来,因为他的主子在
他出去之前曾向他保证不会有人来的。

    他把自行车靠在房子一边,悄悄地从大门走进去。他踌躇不决地站在门廊里,
衬垫很厚的书房门使他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而里面的人也一点听不到他的响动。

    密勒最后环顾了一下周围,满意了。“告诉你,”他对瞪着眼的罗施曼说,
“你就是设法把我打倒了,你也不会捞到什么好处。现在是十一点,要是我中午不
回去也不打电话,我的伙伴就会把我留下的关于你们的全套证明材料投到邮筒里寄
给当局。现在我要到村里去打电话,二十分钟后我就回来。就是有钢锯,你二十分
钟内也走不了。我回来后三十分钟,警察就会来的。”

    听了他的话,罗施曼的希望又重新闪现了。他明白他唯一剩下的一个机会,就
是等奥斯卡回来抓住密勒,强迫他在把文件投到邮筒里之前,到村里按他们的要求
打电话。

    密勒拉开书房另一头的门,迈步向外走去。他发现眼前站着一个穿高领绒衣的
比他整整高出一头的大汉。罗施曼从炉边他站着的地方认出了奥斯卡,他拚命地喊
道:“抓住他。”

    密勒退回书房,急忙拔出他已放回口袋里的手枪。他太慢了。奥斯卡用左手反
手一击,打掉了他手中的枪,手枪飞到房间的另一头去了。这时,奥斯卡听到他主
子喊叫:“揍他。”他用右手砰的一声打在密勒的下巴上。记者的体重有一百七十
磅,但是这一击打得他脚离地面,向后倒去。他的双脚绊在一个矮矮的报架上,随
后,他的头又砰的一声碰在一个红木书柜的角上。就象一个破布做的洋娃娃被揉碎
了似的,他的身体滑倒在地毯上滚到了一旁。

    奥斯卡看到了他的主子被铐在壁炉上的这副呆象,而罗施曼则凝视着密勒的一
动不动的身体,从脑勺上流出来的一小股鲜血直淌到地板上。有好几秒钟时间谁也
没有吭声。

    “你这个笨蛋。”当罗施曼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嚷嚷道。奥斯卡不
知所措地看着他。“到这儿来。”

    这个庞然大物笨重地走到房间另一头,站在他的面前听候吩咐。

    罗施曼很快地想了想。“想法搞掉我的手铐,”他命令道,“利用这些炉具。”

    但是这些炉具是在工匠们总是希望他们的产品能经久耐用的那些日子里锻造出
来的。奥斯卡努力的结果是一根卷作一团的拨火棍和一副七扭八歪的火钳子。

    “把他弄到这儿来。”他最后对奥斯卡说。奥斯卡把密勒抱了起来,罗施曼看
了看记者的眼底,摸了摸他的脉搏。

    “他还有口气,可是手脚冰凉了,”他说,“必须在一小时之内给他找来一个
医生。给我铅笔和纸。”

    他用左手潦草地在纸上写了两个电话号码,这时奥斯卡从楼梯底下的工具箱里
拿来了一个钢锯条。他一回来,罗施曼就把纸交给他。

    “尽快赶到村里去,”他告诉奥斯卡,“拨这个纽伦堡。

    号码,告诉接电话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拨这个本地号码,让医生立即到这里来。
明白了吗?告诉他在这里有急诊。快去吧。”

    奥斯卡跑出房去时,罗施曼又看了看钟,十点五十分。如果奥斯卡能在十一点
到村里,他和医生能在十一点十五分回来,他们就可能及时弄醒密勒,让他打电话
把同伙挡住,即使是用枪口逼着医生工作也得干。罗施曼开始急急忙忙地锯手铐。

    奥斯卡在门口抓起他的自行车,接着又停下来,看了一眼停在那里的“美洲虎”。
他通过车窗望进去,看见钥匙插在发火装置里。他的主子曾经嘱咐他要赶快,因此
他放下自行车,爬到驾驶盘后面,发动起来。当他把赛车从前院开上车道时,碎石
四散进飞,形成一道宽阔的弧形。

    他挂上三档,在滑溜的路面上能开多快就开多快,直到撞上横在路上被雪盖住
了的电线杆。

    罗施曼一直在锯连接两个铐圈的链条,松树林里的一声爆裂的巨响使他停了下
来。他死劲靠向一边,使自己能从落地长窗里望出去,虽然看不见汽车和车道,但
至少天空中飘荡着的烟雾能使他明白过来,外面是炸掉了一辆汽车。他想起了他曾
得到保证说密勒已被处于监视之下。但是密勒就躺在离他只有几叹远的地毯上,他
的保镖却无疑已经死了,而时间仍在毫不留情地向前流逝。他把头靠在壁炉边上冰
冷的金属上,闭上了眼睛。

    “看来是完了。’他平静地小声说着。过了几秒钟,他又锯起来。花了一个多
小时,这副用特别坚硬的钢做成的军用手铐才在已经变钝的钢锯条下豁然分开。当
他只是在右腕上带着铐、而能自由举步的时候,时钟敲响了十二下。

    假如他有时间,他或许会停下来踢一踢地毯上的人体,但是他太匆忙了。从墙
上的保险柜里,他拿出一张护照和几大捆新的、高面额的钞票。二十分钟后,他带
着装有这些东西和几件衣服的皮包,骑上自行车,绕过“美洲虎”的残骸和趴在雪
地上仍在冒着烟的尸体,掠过一片烧焦、断裂的松树,直奔村子而去。

    他从那里叫了一辆出租汽车把他载到法兰克福国际机场。他走到问讯处问道:
“从这里到阿根廷的下一班飞机什么时候起飞——最好是在一个小时之内的?如果
没有,去马德里。”

Dreamer LV7

发表于 20-9-2005 18:46:24 | 显示全部楼层

<P>十八

   麦肯逊的“梅西迪斯”驶下乡间公路拐进庄园大门的时候,是一点过十分。在
驶向房子的半道上,他发现路被堵死了。    那辆“美洲虎”显然是从内部炸裂的。
但它的轮子并没有离开路面,车子还是竖立着,斜向一边,横亘在车道上。

    头部和尾部仍由构成底盘的粗大钢梁连接在一起,可以辨认出是一辆车子的头
尾。但中部,包括座厢,则从底到盖全炸飞了。这部分的碎片四散在残骸周围的地
面上。

    麦肯逊面带狞笑,察看着残架。他走向二十尺开外的一堆烧焦了的衣服和衣服
里裹着的东西,尸体的大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蹲下来看了几分钟,然后又站起来,
顺着车道轻快地跑到房子跟前。

    他不去按大门的门铃,而是试了试门把。门开了,他走进门廊。他侧耳倾听了
几秒钟,屏息而待,就象一头猛兽蹲在一个水坑旁边,觉察到周围会有危险似的。
到处静悄悄的。

    他伸手到左肋下,掏出一支长把“鲁格尔”牌自动手枪,打开保险,开始去推
开通向内室的门。

    第一扇门是通向餐室,另一扇是通向书房。虽然他一下子就看见了炉边地毯上
的人体,但他仍站定在半开的门旁,先扫视了一番房间里其他的东西。他知道有两
个伙计中过这种计,送了命:放在明处的诱饵和藏在暗处的伏兵。他进房之前,先
从上下门链之间的隙缝里看清了门后确实没有藏人,才跨步进去。

    密勒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头歪向一边。麦肯逊盯着那张死白的脸看了几秒钟,
然后俯下身去听了听他微弱的呼吸。后脑勺上已发干的血迹使他大致明白了这儿发
生的事情。

    他花了十分钟把房子粗粗搜索了一遍,在主人的卧室里发现抽屉是开着的,浴
室里刮脸用具没有了。他回到书房里,朝墙上那个张着大口的空空如也的保险柜瞥
了一眼,然后坐到书桌旁,拿起了电话。

    他坐在那里静听了一会儿,轻声骂了一句,把话筒放回到原处。他毫不费力地
就找到了楼梯底下的工具箱,因为柜门一直是敞着的。他拿了他需要的东西,又返
回书房查看了一下密勒的情况,从落地长窗走出房子,回到了车道上。

    他几乎花了一个小时才找到了电话线的断头,从纠结成团的树丛里扯出来重新
接上。他对自己的手艺感到满意后,便又返回房里,坐到书桌旁去拨电话。他听到
拨号声,便给他在纽伦堡的上司挂通了电话。

    他原想狼人会急于听他的回话的,没料到从电话线那头传来的声音却是懒洋洋
的,半心半意的。他象个尽职的军士那样报告了他的发现;汽车,保镖的尸体,还
锁牢在炉边装饰物上的半副手铐,地毯上已磨钝的钢锯条,地板上已失去知觉的密
勒。最后,他说到已失踪的房子主人。

    “他没有带走多少东西,长官,除了牙具,可能从开着的保险柜里拿走了些钱。
我可以把这儿整顿好;他想回来就可以回来。”

    “不,他不会回来了,”狼人告诉他说,“就在你来电话之前,我刚放下电话。
他从法兰克福飞机场给我打的电话。他已经订妥去马德里的机票,十分钟内就起飞。
今天晚上和布宜诺斯艾利斯联系一下——”

    “没有必要,”麦肯逊反对说,“我会让密勒开口的,我们能找到他藏材料的
地方。汽车的残骸里没有文件包,他身上也没有,只是书房的地板上扔着一本日记
之类的东西。不过他的其他材料肯定是在某个不太远的地方。”

    “够远的了。”狼人回答说,“在邮筒里呐。”

    他有气无力地把密勒从造假证件的人那里偷了些什么,以及罗施曼刚才从法兰
克福打来的电话里告诉他的事情一一转告了麦肯逊。“明天早上,那些材料就得落
到当局手里,最迟也不超过星期二。到那时候,所有上了名单的人就剩下时间不多
了。这包括你所在的那所房子的主人罗施曼,还有我。我这一早上都在忙着给一切
有关人等发出警告,要他们二十四小时之内离开这个国家。”

    “那么我们该往哪儿去呢?”麦肯逊问道。
</P>
<P>     “你糊涂了,”他的上司回答说,“你不在那张名单上。我在,所以我得走。
你回你的住所去,等我的后任来找你接关系。至于其他,全都完了。火神已经跑了,
不会回来了,他一走,他的整个行动就要完蛋,除非能来新人把计划接过去。”

    “什么火神?什么计划?”

    “好在已经完蛋了,也可以让你知道了。火神是罗施曼的名字,就是你要加以保
护不让密勒抓到的那个人……”狼人把罗施曼其人为什么如此重要,为什么他在执
行计划方面所担任的角色和计划本身是无法代替的原委,简略地告诉了他的刽子手。

    他说完后,麦肯逊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把眼光转到房间那头彼得·密勒的身
体上。“那个小子真是给谁都添了麻烦啦。”他说。

    狼人似乎精神重又振作起来,他的声音多少恢复了过去的威势:“同志,你必
须把那儿清理干净。你还记得你过去使用过一次的那个处理小组吗?”

    “记得,我知道他们在哪儿。他们离这儿不远。”

    “给他们打电话,把他们叫来。让他们把现场搞得不留一点痕迹。今天晚上晚
些时候那人的老婆肯定会回来,决不能让她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懂吗?”

    “一切照办。”麦肯逊说。

    “然后你就躲起来。还有一件事,你走之前,结果了那个杂种密勒,斩草除根。”

    麦肯逊瞟了一下不省人事的记者。“欣然从命。”

    他咬牙切齿地说。

    “那就再见,一切顺利。”

    电话断了。麦肯逊放回话筒,掏出一本通讯录,翻了翻,拨了一个号码。他向
接电话的人作了自我介绍,并且把对方上次因“同志情谊”而效过的劳重提了一番。
他告诉他该到哪儿去和他将看到些什么。

    “车子和车旁的尸体要扔到一条山路外侧的深谷里去。多多的浇上汽油,狠狠
烧一通,让人根本无法辨认那个尸体——你搜空他的口袋,把什么都拿走,包括他
的表。”

    “明白了,”话筒里的声音说,“我带着拖车和绞盘去。”

    “还有一件事,这房子的书房里地板上还有一具尸体和一块带血的炉边地毯,
全给我搞掉。别放在汽车里,扔进湖里,一沉到底。多加分量,不露痕迹。办得到
吗?”

    “没问题。我们五点钟到这儿,七点走。我不想在大白天运送这类货物。”

    “好,”麦肯逊说,“那我就走了,不等你们了。你会找到我说的那些东西的。”

    他挂上电话,轻手轻脚地离开书桌走到密勒跟前。他掏出他的“鲁格尔”,尽
管他知道子弹早巳上膛,却仍机械地检查了一下枪栓。

    “你这小杂种。”他皱起眉头,伸直胳臂,把枪口对准地上的身体,骂了一句。

    多少年来,麦肯逊就象一只食肉猛兽似的多次把别人(包括他的受害者和他的
同伙)扔到验尸官的解剖台上,自己却幸存了下来。这种生活经历使他具有豹子般
的灵敏感觉。他并没有看到从敞着的落地长窗投在地毯上的黑影,他感觉到了它,
立即转过身来,准备开火。但来人是赤手空拳的。

    “你他妈的是谁?”麦肯逊咆哮说,枪口始终对准着他。

    那人站在落地长窗里,穿的是摩托车手的外套,裹着黑色皮绑腿。他左手拿着
他的玻璃防护盔,用手指攥住窄窄的帽檐,盖在自己的肚子上。他对麦肯逊脚边的
人体和他手里的枪瞟了一眼。

    “我是奉命而来的。”他平静地说道。

    “谁的命?”麦肯逊说。

    “火神,”那人回答说,“我的同志,罗施曼。”

    麦肯逊哼了一声,放下了枪,“嗯,他已经走了。”

    “走了?”

    “逃跑的,去南美,整个计划全垮了。都是这个小杂种记者帮的忙。”他猛然
用枪把指了指密勒。

    “你正要结果他吗?”那人问。

    “当然。他把计划破坏了,揭了罗施曼的底,把情报寄给了警察局,还附带了
一犬堆其他材料。你如果也是入了那个档案的,你也速走为好。”

    “什么档案?”

    “敖德萨档案。”

    “我没有。”那人说。

    “我也没有,”麦肯逊咆哮说,“但狼人是上了名单的,他的命令是我们在离
开之前要把这个家伙结果掉。”

    “狼人?”

    麦肯逊心里开始稍稍有所警觉。他刚听说这个火神计划在德国是除了狼人和他
自己以外再无别人知晓的。其余的知情者则都在南美,而他以为这个不速之客就是
从南美来的。

    但是这么一个人就该知道狼人啊。他稍稍眯起了眼睛。

    “你是从布宜诺斯艾利斯来的吗?”他问道。

    “不。”

    “那又是从哪儿来的?”

    “耶路撒冷。”

    麦肯逊花了半秒钟时间才意识到了这个地名的含义,然后他才举起他的“鲁格
尔”准备射击。半秒钟的时间可不短,足够送掉一条性命了。

    自动手枪一发火,防护盔内层的泡沫橡胶就烧焦了。但紧接着一颗九毫米的帕
拉勃伦自动手枪子弹就穿过纤维玻璃,打在麦肯逊的胸骨上,那劲头就象挨骡子踢
了一脚似的。防护盔跌落在地上,露出了谍报员的右手,在一片蓝色的烟雾中,自
动手枪又开火了。

    麦肯逊是个彪形大汉,健壮如牛。如果不是第二颗子弹打进了他右眉上两指宽
的地方,使他再无法瞄准的话,他尽管胸部已经中弹,也还会还击的。这第二颗子
弹送了他的命。

    星期一下午,密勒在法兰克福陆军医院的一间单人病房里醒了过来。他躺了半
个小时,慢慢地意识到他头上包着绷带,象有两个炮队在开炮。他发现有一个电铃,
便按了一下,但是护士进来告诉他说,他必须静卧,因为他受了严重脑震荡。

    于是他就躺着一点一点地回忆昨天的事情。但截止上午十点左右,便不知下文
了。他迷糊了一会儿,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有一个男人坐在他的床边,脸上带着微
笑。

    密勒直瞪瞪地看着他,  “我不认识你。”他说。

    “可是我认识你。”来访者说道。

    密勒想了想,“我见过你,”最后他说,“你那天在奥斯特尔的家里,还有里
昂和莫迪。”

    “说得对。此外你还记得什么?”

    “几乎全都记得,我慢慢想起来了……

    “关于罗施曼呢?”

    “记得。我跟他谈了话,我要去报警。”

    “罗施曼跑了,逃回南美去了。整个事件已成过去,圆满结束。你懂吗?”

    密勒缓慢地摇摇头:“还没有。我得到了一个绝好的新闻故事,我要把它写出
来。”

    来客的笑容消失了。他俯下身子:“听着,密勒。你是个混帐的客串间谍,你
那条命是捡来的。你甭想再写什么了。首先,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写。我拿到了陶
伯的日记,我要把它带回去,物归原处嘛。昨天晚上我读了它。你的外套口袋里有
一张陆军上尉的照片,是你父亲?”

    密勒点点头。
</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9-20 18:51:13编辑过]

Dreamer LV7

发表于 20-9-2005 18:52:09 | 显示全部楼层

<P>    “那么说,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了?”那个谍报员问道。

    “是的。”

    “嗯,我有点儿感到抱歉,我的意思是指你父亲的事。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对
一个德国人说这句话的。再说那个档案,那是怎么回事?”

    密勒告诉了他。

    “那你他妈的为什么不能交给我们呢?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我们费了好大周
折才帮你打了进去,而你拿到东西之后却又交给了你的同胞。我们本来可以充分发
挥那个情报的作用的。”

    “我当时不得不把它送出去,通过西吉。那就是说,邮寄。你们真能行,始终
也没有让我知道里昂的地址。”

    约瑟夫点点头:“没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无可报道的。你没有任何
证据,日记没有了,档案没有了,唯一剩下的是你个人的看法。你如果一定要饶舌,
谁也不会相信你,除了敖德萨。他们倒会来找上你的。再不然,他们也许会搞掉西
吉或者你的母亲。他们心狠手毒,记得吗?”

    密勒思索了一会儿,“我的车子怎么样啦?”

    “你还不知道呢,我忘了说啦。”

    约瑟夫把车里暗藏了炸弹和如何爆炸的经过告诉了密勒。“我跟你说过他们心
狠手毒。车子已经发现,在一个峡谷里烧毁了。车子里的尸体已无法辨认,但不是
你的。关于你的说法是,你被一个要求搭车的人拦住了,他用一根铁棍把你打昏,
自己开车走了。医院方面将证实,你是让一个过路的摩托车手发现倒在路旁,便叫
来救护车把你送进医院的。

    他们再也认不出我了。当时我是戴着帽盔的护目镜的。这是正式的说法,以后
就维持这个说法。为保险起见,我两小时前给德国的报馆打了电话,用医院的名义
把上述说法告诉了他们。说你是碰上了劫车贼,而那家伙后来翻了车,  送了命。”

    约瑟夫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他朝下看了看密勒,“你是个走运的混小子,虽然
你自己还蒙在鼓里呐。昨天中午我接到你的女朋友可能是照你的布置传给我的口信,
我发了狂似地驾车飞奔,只用两个半小时就从慕尼黑赶到了那座山上的房子,那正
是你快送命的当口,他们派了个家伙来正打算杀死你呢,我设法及时制住了他。”

    他转过身去,伸手抓住门把:“照我说的办吧。要求保险公司赔偿汽车,换辆
“沃尔克斯瓦根”回汉堡去,跟西吉结婚、生孩子,老老实实当你的记者,别再卷
进职业间谍圈里去。”

    他走后半小时,护士推门进来。“有你的电话。”她说。

    那是西吉,在电话里又哭又笑的。她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告诉她彼得在法兰
克福陆军医院。“我这会儿就上你那儿去。”她说完,挂上了电话。

    电话铃又响了。“是密勒吗?我是霍夫曼。我刚在电讯稿上看到你那一段。你
脑袋上挨了一下,没事吧?”

    “我挺好,霍夫曼先生。”密勒说。

    “太好啦。什么时候能上班?”

    “要不了几天。怎么啦?”

    “我有个材料,正合你的路子。德国有好些有阔爸爸的大姑娘去山里滑雪,让
那些年轻漂亮的滑雪教练员搞上了。

    巴伐利亚有一家私人诊所就专替她们遮丑,要价很高,保证不让她们的爸爸知
道。看来有些个传了种的混小子还从诊所要了回扣。事情不大不小,雪地情史,山
野狂欢。你什么时候能动手?”

    密勒想了想:“下礼拜。”

    “好极了。还有,你原先搞的那个,追踪纳粹分子,找到那个家伙了吗?有啥
可写的吗?”

    “没有,霍夫曼先生,”密勒慢吞吞地说,“没啥可写的。”

    “真没有想到。快养好身体,汉堡再见。”约瑟夫的飞机从法兰克福取道伦敦,
在星期四傍晚暮色四合的时候降落在特拉维夫的洛德机场。从考莫伦特签发电报的
那位陆军上校派了两个人乘车去机场把他接回总部去作汇报。他俩一直谈到将近凌
晨两点,一个速记员记下了全部谈话。谈完后,上校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给他
的部下敬了一支烟。

    “干得不错,”他简单地说,“我们给工厂提了警告,报告了当地政府——当
然都是匿名的。研究部门的设备要拆除,我们要设法做到这一点,哪怕德国当局不
协助。不过他们会协助的。那些科学家显然并不知道他们是在为谁工作。

    我们将完全以私人身分同他们接触,他们大半会同意销毁他们的资料。他们懂
得如果事情闹开了,今天德国的舆论是亲以色列的,他们将在实业界得到别的职位,
并且守口如瓶。波恩也会守口如瓶,而我们也是如此。密勒怎么样?”

    “他也会如此。那些火箭怎么样了?”

    上校喷了一口烟,凝视着窗外夜空中的星星,“照我看,它们这下是永远飞不
起来了。纳赛尔必须最迟到六七年夏天作好一切准备,而如果那个火神工厂里的研
究工作垮了台,他们就绝无可能另搞一次行动,以便在六七年夏天以前把遥控系统
及时地装上火箭了。”

    “那么说,危险已经过去了。”谍报员说。

    上校微笑着,“危险永远不会过去,它只是变了方式。

    这个特定的危脸也许过去了,整个危险仍在发展。我们接着还得再干一仗,也
许那以后还得干,直到一切告终。不管怎么说,你肯定是累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他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装着私人用品的塑料袋,而谍报员则把他的伪造的
德国护照、纸币,皮夹和钥匙放在桌子上。他到旁边一个房间里去换了衣服,把那
些德国服装交还给他的上司。

    上校站在门口用赞许的眼光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同他握了握手:
“欢迎你回来,乌里·本·晓尔少校。”

    谍报员恢复了自己本来身分后,感到舒服多了。他是在一九四七年刚到以色列
后在帕尔马赫入伍时取得这个身分的。他乘一辆出租汽车回到他在郊区的住所,用
他刚同其他个人用品一起领回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在黑洞洞的卧室里,他可以辨认出里芙卡——他的妻子——的酣睡着的身体,
薄薄的毯子随着她的呼吸起伏着。他摸进孩子们的房间,看了看他的两个孩子:六
岁的希洛莫和两岁的杜夫。

    他多么想爬上床去倚偎着他的妻子睡上几天啊,但是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呢。
他放下他的提包,轻手轻脚地脱掉了衣服,甚至内衣和袜子都一起脱光。他从衣柜
里取出干净的衣服换上。里芙卡睡梦正酣,毫无所知。

    他从壁橱里取出他的军裤,它还是象他往常回家来时那样洗得干干净净,熨得
笔挺。他套上发亮的黑牛皮靴,系好带子。他的卡叽衬衫和领带照旧放在原处,衬
衫上的摺缝熨得笔直。他在衬衫外面罩上他的军外套,外套上唯一的饰物就是作为
伞兵军官标志的闪闪发亮的钢翼和他在西奈和在越境突击战斗中赢得的五条战功绶
带。

    最后一件东西就是他的红色贝雷帽。他穿戴齐整后,又拿了几件东西塞在一个
小包里。这时东方已经泛白,他走出房子,发现他的小汽车仍然停放在他一个月前
临走时停放的公寓楼前的老地方。

    虽然今天还只是二月二十六日,离最后一个冬月的结束还有三天,但空气已经
回暖,预示了一个灿烂春天的征兆。

    他向东行驶,出了特拉维夫,直奔耶路撒冷。他很喜欢这种黎明时的谧静,这
种安宁、清新的气氛永远使他感到非常美妙。在沙漠里执行巡逻任务期间,他看到
过千百次这种景象——凉爽而美丽的日出奇景开始了酷热的一天,有时则是战斗和
死亡的一天。这是一天里最美好的时刻。

    道路穿过海滨平原上平坦富饶的田野,伸向犹太的赭色山岗,途中经过苏醒中
的腊姆拉村。过了腊姆拉,在当时情况下就要绕道拉脱隆·沙令特,多走五哩路以
便绕开约旦部队的前沿阵地。在他的左侧,他可以看到阿拉伯军团的早炊升起的轻
盈盈的蓝烟。

    在阿布·谷希村里,有几个阿拉伯人在放哨警戒。而当他爬上离耶路撒冷最近
的一个山岗时,太阳已经照亮了东方地平线,使那座被分割的城市中阿拉伯区里的
岩石圆顶显得光彩夺目。

    他把车子停放在离他目的地四分之一哩的地方,然后顺着大街走向雅德·伐歇
姆灵庙。大街两旁耸立着为纪念前来助战阵亡的非犹太人而种植的树木,而在灵庙
的巨大铜门后面,则是在大屠杀中牺牲的他的六百万犹太同胞的神龛。

    上了年纪的看门人告诉他说,时间太早,还不到开放的时候。但他说明了他的
要求之后,看门人就放他进去了。他步入纪念堂,向四周扫视了一眼。他曾为他自
己的家庭祈祷而来过这里,但这座用巨大的灰色花岗石砌成的厅堂仍使他感到肃穆
逼人。

    他趋步向前,在栏杆旁凝视着用黑色的希伯莱字母和罗马字母铭刻在灰色石头
地板上的名字。灵堂内昏暗无光,只有长明灯的火焰在浅底的黑色碗钵上闪闪跳动。

    他凭借这点光亮,可以看见地板上成排成排的名字,奥斯威辛,特来勃林卡、
贝尔森、拉芬斯布吕克、布痕瓦尔德……名字多得数不过来,但他找到了他要找的
那一个:里加。

    他不必再戴上祈祷帽,因为他仍然戴着他的红色贝雷帽,而这就可以了。他从
他的小包里拿出一条镶有缘饰的丝围巾,即所谓祈祷巾,也就是密勒曾在阿尔托纳
区的老头的衣物里发现过而不明白是干什么用的那种围巾。他把它围在肩膀上。

    他又从小包里拿出一本祈祷书,翻到所需要的那一页。

    他走到把灵堂分成两半的一排黄铜栏杆旁边,用一只手抓住栏杆,眼睛凝视着
栏杆一侧正对着他的长明灯火。因为他不是一个教徒,所以他在念那些已有五千年
历史的祷文时需要不时翻阅他的祈祷书。

    就这样,在所罗门·陶伯的灵魂在里加死去后二十一年,终于由一个以色列陆
军伞兵部队的少校站在圣地的一座山岗上为它诵经超度。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最后都能一一得到明确交代,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
这是非常罕见的。人们继续生活下去,或生或死,何时何地,各有定数。就所能访
知的,各主要人物的遭际有如下述。

    彼得·密勒回家结了婚,专门从事报道那些茶余酒后足为谈资的东西。到一九
七零年夏天时,西吉已怀上第三个孩子。

    敖德萨的人溃散了。爱德华·罗施曼的妻子回了家,后来接到她丈夫的来电,
说他在阿根廷,她拒绝前往。一九六六年夏,她照老地址(吉巴尔别墅)给他写信,
要求在阿根廷法院办理离婚手续。

    信被转到了他的新地址。她收到一封回信,表示同意她的要求,但指定要在德
国法院办理,并附来了一个同意离婚的法律文件。她在一九六六年获准离婚。她仍
住在德国,但恢复了她结婚前的姓氏缪勒,而这个姓在德国是成千上万多如牛毛。
罗施曼的第一个妻子海拉仍住在奥地利。

    狼人和他在阿根廷的怒火万丈的上司终于言归于好。他变卖了私产,跑到西班
牙的福尔门特拉岛买了一座小小的庄园定居下来。

    无线电工厂则关门大吉。为海尔旺的火箭制造遥控系统的科学家们都在实业界
或学术界找到了工作,但他们一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罗施曼执行的计划则彻底垮
台了。

    安装在海尔旺的火箭永远也未能起飞。火箭的燃料、点火系统俱已准备就绪,
弹头已投入生产。对弹头的真实存在也许抱有怀疑的人,不妨去查阅一下奥托·约
克来克教授在瑞士巴塞尔省法院于一九六三年六月十日至二十六日审理约·瑟夫·
本·加尔一案时所作的证词。四十枚预制的火箭由于得不到导向它们在以色列的目
标时所必需的电子系统,一直被搁置在海尔旺的已被废弃的工厂里,在六天战争期
间让轰炸机炸个一干二净。而在此以前,那些德国科学家已经灰溜溜地返回德国了。

    克劳斯·文策尔的档案落进政府当局之手后,敖德萨的一大批阴谋计划便全部
垮台。开端良好的一年,却给他们带来了灾难性的结尾。难怪在多年之后,路德维
希堡的Z委员会的那位律师兼调查员可以宣称说:“一九六四年对我们来说是个好
年头,不错,是个极好的年头。”

    一九六四年末,为这一系列揭露深感震惊的艾哈德总理,向国内外颁发了一个
公告,呼吁一切知道受通缉的党卫军罪犯下落的人向政府当局出首告发。反应是强
烈的,路德维希堡的人员在工作上得到了巨大的帮助,这种帮助延续了好几年之久。

    至于说到在德国一以色列武器交易的幕后的政界人物;德国的阿登纳总理退居
到他在栾道夫的别墅里,这座别墅俯临他所热爱的莱茵河,离波恩也很近。一九六
七年四月十九日,他在那里去世了。以色列总理戴维·本·古里安继续在议会里担
任议员,直到一九七零年才宣布退休,回到了他在西得·布克尔农场的老家。他的
住宅座落在尼格夫的褐色山丘的深处,处在从比尔希巴到埃拉特的路线上。他非常
好客,兴致勃勃,无所不谈,但就是只字不提海尔旺的火箭和对参与其事的德国科
学家施行报复一事。

    至于参与这一事件的秘密机构人员:阿密特将军继续担任首脑职务,直到一九
六八年九月。他肩负重任,保证他的国家能及时获得六天战争所需的尖端情报。历
史证明他搞得成绩斐然。

    他退休后担任了以色列的劳工所有的柯尔工业公司的主席兼总经理。他仍然过
着非常俭省的生活,他的迷人的妻子约娜一如既往地拒绝雇佣女仆,亲身操持全部
家务。

    他的继任者是茨维·柴米尔将军,任职至今。

    乌里·本·晓尔少校于一九六七年六月七日星期三率领一个伞兵连攻入耶路撒
冷老城时牺牲了。他头部中了一颗阿拉伯军团的子弹,倒在杏仁树门以东四百码的
地方。

    西蒙·维森塔尔仍旧住在维也纳从事他的工作,东收一点,西抓一把,慢慢地
探索着那些在逃的党卫军凶犯的下落,他每月,每年都大有收获。

    里昂于一九六八年在慕尼黑去世。他死后,原先在他带领下进行个人报复活动
的那帮人心灰意懒,风流云散了。

    最后还有曾在去维也纳的公路上堵住了密勒的汽车的坦克车长乌利希·弗兰克
上士。他错误地估计了他的坦克——“岩龙”——的命运。它没有进废铁堆,它被
装上一辆货车运走了,此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它。四十个月以后,他哪怕见了也无法
认出它来了。

    它的灰色钢体车身被另行髹漆成土褐色,以便和沙漠的景色溶为一体。炮塔上
德国陆军的黑色十字变成了淡蓝色的六角大卫星。他给它取的名字也消失了,它被
重新命名为“马沙达精神”。

    它仍归一位上士指挥,那是一个鹰钩鼻、黑胡子的人,名叫那森·莱维。一九
六七年六月五日,这辆M—48巴顿式坦克开始了它自从十年前由密执安州底特律城
的工厂竣工交货以来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战斗周。它是伊斯雷尔·塔尔将军投入
争夺米特拉山口战斗的坦克之一。两天以后,六月十日(星期六)的中午,这辆满
身沾满尘土和油泥,弹痕累累、履带已被西奈的岩石磨成薄片的老式巴顿,在苏伊
士运河的东岸戛然灭火了。
</P>
<P>    译后记

    本书作者弗雷德里克.福赛斯是英国的通讯社和电视台记者,也写小说。他的
写作特点是:抓住某一时期引人注意的政治事件,加上一些虚构的人物和情节,使
作品既给人以真实感,又饶有情味。

    《敖德萨档案》是福赛斯的第二部小说,于一九七二年出版后,立即成为畅销
书,不久并拍成电影。
</P>
<P>——译者。
</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9-20 18:54:15编辑过]

Dreamer LV7

发表于 20-9-2005 18:42:22 | 显示全部楼层

<P>十七

    他没有看到短暂而灿烂的黎明,在这之后,天空变得灰暗、阴沉。云层下面,
雪花在树丛里闪闪发光,一阵凛冽的寒风从群山中吹来。

    道路蜿蜒向上,一出城就立即消失在一片林海里,那是洛姆山森林。当他驶出
城后,一路上的积雪几乎是原封未动的;只有一组平行的车印,那是一小时前一个
一早赶到科尼格斯坦去做礼拜的人留下的.密勒取道通往格拉斯许登的叉路,绕过
高耸的斐尔德山的侧面,开上了一条标明通往施密登村的公路。山的侧面,风怒号
着穿过松林,在塞满了雪片的树枝间,发出近似尖叫的声响。

    正是从这一片松树和榉树的海洋里,古老的日耳曼部落曾一度蜂涌而出,直到
莱茵河边才被凯撒挡住。后来,他们皈依了基督教,白天他们对耶稣许些空口的心
愿,而在夜晚却怀念着古代的力量、欲望和权势之神。在希特勒的魔棒下曾一度复
活的,也正是这种在黑夜里对尖叫着的无边森林里的秘密神祗顶礼膜拜的古代遗风。
这一切,密勒当时并没有费心去追念过。

    在小心翼翼地又驾驶了二十分钟之后,密勒重新查对了他的地图,开始寻找从
公路通向一所私人庄园的入口处。他找到了它,这是一个栅栏门,用钢门扣扣着,
在一边有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  “私人房产,禁止入内。”

    他没有灭掉引擎,下了车,把门朝里推开。

    密勒进入这所庄园,沿着车道向前驶去。地上的雪没有被触动过。他保持着低
速,因为雪的下面只是冻硬了的沙土。

    在前面二百码处,一棵粗大的橡树的一根枝干在夜里被重达半吨的积雪压断在
地下。枝干断落在右边的灌木丛中,一些小枝桠躺在路上。它还带倒了树下的一根
细细的黑色电线杆,正好横在车道上。

    他没有下来搬动它,而是小心地向前驶去,前轮压过电线杆时轻轻震了一下,
然后后轮上又是一下。

    越过障碍后,他朝着房子开去,到了一片开阔地。这里有别墅,有花园,正面
是一块铺着碎石的圆形路面。他把车停在大门前,下了车,按了按电铃。

    在密勒爬出汽车的同时,克劳斯.文策尔决定打电话给狼人。这个敖德萨的头
目显得暴躁不安,因为他至今还没有听到他早该听到的一辆赛车在奥斯纳布吕克以
南的高速公路上,显然由于油箱爆裂面炸成碎片的消息。但是当他听着电话线另一
头的那个人说话时,他的嘴巴收紧成一条又薄又直的线。

    “你干了些什么?你这个笨蛋,你这个靠不住的、没脑子的小白痴。如果那份
档案找不回来,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克劳斯·文策尔独自一人在奥斯纳布吕克他的书房里,听完狼人通过电线传来
的最后几句话,放下听筒,回到他的书桌旁边。他十分平静。生活已经跟他开过两
次最坏的玩笑了:第一次是他的战时产品全都倒进了湖里,其次是一九四八年他的
纸币存款的报废。现在是这次。他从最低层的抽屉里拿出一支虽然旧却管用的“鲁
格尔”髀手枪,把枪口放在嘴里,开了火。把他脑袋打碎的这颗铅弹可不是伪造的。

    狼人坐着,几乎是恐怖地盯住没有声息的电话机。他想到了过去他不得不为他
们从克劳斯·文策尔那里弄到护照的那些人,这些人全都是名列通缉名单,一旦抓
到就要受审的。材料一暴露就会引起大量的告发,面这只能使本来已越来越不关心
继续追捕在逃党卫军成员问题的公众,一下子重又关心起来,使搜捕活动重新开始。
……前景是令人毛骨悚然的。

    但他的当务之急还是保护罗施曼,他知道罗施曼是名列在从文策尔那里拿走的
名单上的一个。他拨了三次电话,先叫法兰克福地区,随后拨小出上那幢房子的秘
密号码,但三次都听到了占线声。最后,他试图通过话务员,话务员告诉他一定是
电话线出了毛病。

    他转而挂通了奥斯纳布吕克的霍亨索伦旅馆,找到了正要离开那里的麦肯逊。
他用几句话把刚发生的祸事和罗施曼的住处告诉了这个刽于手。
</P><P>   “看来你的炸弹并设有爆炸,”他告诉麦肯逊说,  “用你从来没有开过的最
快速度把车开到那里去,”他说,“藏起你的车,不要离开罗施曼。那里也有一个保
镖,叫奥斯卡。如果密勒带着他到手的东西直接去警察那里,我们就认了。但是如
果他到罗施曼那里去,那就抓他活口。搞出口供。

    我们一定要在他死之前弄清楚他用那些文件干了些什么。”

    麦肯逊在电话亭里看了看他的交通图,计算了一下路程。

    “我一点钟准到那里。”他说。    在第二声铃响时门打开了,一股暖流从门
厅里涌了出来。站在密勒面前的这个人显然是从书房里出来的,密勒能看到门廊尽
头书房的门敞着。

    多年优裕的生活使这个一度是又瘦又高的党卫军军官发胖了,他的脸上有着一
种不是由于喝酒就是由于乡间的空气带来的红晕,头发沿边已经发白。他看来是个
中年人,属于上层中产阶级,身体十分健康富态。尽管在细微处有些差别,这就是
陶伯所曾见到并描述过的那张面孔。

    这个人毫不热情地打量了一下密勒,“什么事?”他说。

    密勒在答话前又呆了有十秒钟,演习好的那一套他全忘掉了。

    “我叫密勒,”他说,“你叫爱德华·罗施曼。”

    一提到这两个名字,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这个人的眼里闪动了一下,但是坚强
的控制能力使他脸上的肌肉一动不动。  “真可笑,”他好容易才说道,  “我从
来没有听到过你说起的那个人。”

    在表面镇静的背后,这个前党卫军军官的心里翻腾开了。一九四五年以来,在
他的生活中有好几次都是由于当机立断才转危为安的。他很熟悉密勒这个名字,并
对几个星期前和狼人的谈话记忆犹新,他的第一个本能动作就是想把密勒关在门外。
但是他跨进来了。

    “就是你一个人在屋里吗?”密勒问。

    “是的。”罗施曼老实地说。

    “我们到你的书房里去。”密勒直截了当地说。

    罗施曼没有反对,因为他明白眼下他不得不让密勒呆在屋里,拖延时间,直到
……

    他转过身,大步视门廊后面走去。密勒砰地一声关上身后的大门,紧跟着罗施
曼走进书房。这是一个舒适的房间,有一扇衬垫很厚的门,密勒进来后把门关上了。
壁炉里燃烧着木柴。

    罗施曼在房间中央停了下来,转身面向密勒。

    “你的妻子在家吗?”密勒问。

    罗施曼摇摇头,  “她在周末出去看亲戚去了。”他说。

    这一点不假,前天晚上一个电话把她立即叫走了。她坐的是备用汽车,他们夫
妇平时用的那辆汽车不巧正在车房里修理。她应当今晚上回来。

    罗施曼嘴里没有提到、翻腾不安的心里却老想着的,是他那大块头、剃光头的
司机兼保镖奥斯卡,他在半小时以前骑着自行车到村里报告电话出毛病的事去了。
他知道他必须借谈话把密勒绊住,直到这个家伙回来。

    当他转身面向密勒的时候,一支手枪在这个年轻记者的右手握着,直指他的腹
部。

    罗施曼吓坏了,但他用大叫大嚷掩饰了过去:  “你拿着枪在我家里威胁我?”

    “那就叫警察吧,”密勒向书桌上的电话机点了点头。

    罗施曼没有朝那儿挪步。

    “我看你还是有点瘸,”密勒说,“矫形鞋差不多使它看不出了,不过还不彻
底;在里米尼难民营里开刀丢了脚趾头,是在奥地利的田野里流浪得了冻伤引起的,
对吗?”

    罗施曼稍稍眯缝起眼睛,但他没有开口。

    “你明白,如果警察进来,他们会点破你的身分的,“经理先生”。面孔还是
老样子,胸部有枪伤,为了想搞掉党卫军的血型刺字面在左胳肢窝里留下的疤痕,
都没错。你真的想叫警察吗?”

    罗施曼长叹一声,吐出了肺里的空气;  “你想要什么,密勒?”

    “坐下,”记者说,“不要靠近书桌,坐在这里的扶手椅上,这样我可以看着
你。把手放在扶手上面,不要让我得到开枪的借口,因为,说真的,我是非常喜欢
开枪的。”

    罗施曼坐在扶手椅上,两眼盯着枪。

    密勒高高坐在书桌边上,面对着他。“现在我们谈谈吧。”他说。

    “谈什么?”

    “谈里加,谈你在那里屠杀掉的八万人,男人、女人和小孩。”

    看到他并不想开枪,罗施曼开始恢复镇定,他的脸上又有了些血色。他把目光
转到他面前的青年人的脸上。

    “那是扯谎,在里加从来没有杀过八万人。”

    “七万?还是六万?”密勒问道,“你真以为问题的关键在于你到底杀死多少
万人这个标准数字吗?”

    “对,”罗施曼急切地说,“那不是关键——现在不是,过去也不是。瞧,年
轻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但是我能猜得出来,有人在你脑子里塞满了一大堆关于所谓战争罪行之类的动
听的无稚之谈。那都是胡扯,纯粹是胡扯。你多大岁数?”

    “二十九。”

    “那你曾经在军队里服过役了?”

    “是的,我是战后军队里第一批国民军人的一员,服过两年役。”

    “很好。那么,你是懂得军队是怎么回事的。一个人接到命令;他服从那些命
令。他并不过问这些命令是对还是错,你跟我一样懂得这个道理。我过去所做的都
是服从命令。”

    “首先,你并不是一个士兵,”密勒平静地说,  “你是一个刽子手。说得更
直率点,一个杀人犯,一个屠杀了大批人的杀人犯。因此不要把你自己同一个士兵
相比。”

    “胡说,”罗施曼认真地说,“那全是胡说。我们和别人一样都是士兵,我们
和别人一样都服从命令。你们这些德国青年都是一个样子,你们根本不想去了解那
时是怎么回事。”

    “那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罗施曼在陈述他的论点时本来是往前倾着身子的,这时却几乎是自自在在地向
后靠在椅背上,眼前的危险过去了。

    “是怎么回事?是统治世界。因为我们德国人是统治过世界的,我们曾经战胜
过他们能用来对付我们的任何军队。

    多年来他们看不起我们,看不起我们这些可怜的德国人;但是我们告诉了他们,
是的,告诉了他们所有的人,我们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今天你们这些年轻人根本不
理解一个德国人值得骄傲的是什么。

    “它在你心头点起一团火焰。每当鼓声隆隆军号齐鸣,每当战旗飞舞而我们整
个民族都团结在一个人的身后时,我们就一定能够向前进军直到世界的尽头。那实
在是伟大,年轻的密勒,这种伟大是你们这一代人过去从未听说将来也无从了解的。
而我们这些党卫军过去是中流砥柱,  现在仍然是。的确,他们现在在追捕我们,
首先是盟军,其次是波恩的那些无聊的老娘儿们。当然他们要打倒我们,因为他们
想要打倒我们曾经代表过而现在仍在代表着的德国的伟大。

    “他们说了一大堆关于那时发生在少数几个集中营里的无聊事情,而通情达理
的人们早就把它忘掉了。他们这样大惊小怪,只是因为我们当年不得不把欧洲从这
堆犹太垃圾的臭气中拯救出来,这些臭东西渗透进德国生活的每个角落,把我们跟
他们一起拖进了泥沼。我跟你说,我们是不得不这样做。假如那些混蛋英国佬和笨
蛋美国佬不把他们的尖鼻子伸进来的话,在德国国家和德国民族的宏伟蓝图里,那
只是小事一桩。这个德国民族,血统是纯的,理想也是纯的,把统治世界作为他们
的权利,不,我们的权利,密勒,我们的权利和我们的天职。你图一时痛快,可以
把那个东西指着我,但是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年轻人,虽然我们是两代人,但是
我们始终是站在同一边的。因为我们都是德国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民。难道你
能让你对所有这一切的判断——对于一度属于德国、将来总有一天还会归于德国的
伟大,对于我们之间,我们所有德国人之间根本的团结,你能让你对所有这一切的
判断,由于几个倒霉的犹太人的遭遇而受到影响吗?你这个可怜的、误入迷途的小
傻瓜,你能不能看到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你和我,同一边,同样的民族,同样的
天职?”

    他不顾手枪,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在地毯上,从书桌到窗户之间来回走着。
</P>

Dreamer LV7

发表于 20-9-2005 18:37:16 | 显示全部楼层

<P> 十六

    当“美洲虎”开进这一带山的东麓一个小小的矿泉镇时,天已经黑了。看了看
地图,密勒知道他离他要寻找的私人庄园已不到二十哩。他决定当天夜里不再往前
走,而是找一个旅馆住下来,等到明天早晨。

    山脉位于北面,盘旋着通往里姆堡的公路,山在一片白色的雪地上静静地矗立
着,白雪覆盖了岩石,覆盖了好几哩好几哩的松林。在这个小镇主要的街道上闪烁
着灯光,灯影里突现出蹲伏在山岗上废圮了的古堡的骨架,它曾经是福肯斯坦家的
爵爷们居住的城堡。天空晴朗,但刺骨的寒风预示当天夜里将有一场更大的雪。

    在霍布特街和法兰克福街的街角,他找到一家旅馆,要了一间房。矿泉镇的冷
水治疗在二月里远没有它在夏季的那种吸引力,有很多空房间。

    看门人让他把他的汽车停在旅馆后面的一块小空地上。

    他洗了个澡,出去吃晚饭。他选择了在霍布特街的绿树饭店,这是镇上所能提
供的十二个古老、好客的饭店之一。

    在吃饭的时候他开始感到神经紧张,他注意到端酒杯时他的手在颤抖。部分原
因是由于疲劳过度,过去四天来缺乏睡眠,每次打盹才不过一两小时。

    部分原因是和库柏尔闯入住宅时的紧张心情现在开始产生反应,部分原因是本
能促使第一次去文策尔的住宅,跟这些年米给这伪造护照的单身汉管家务的那个女
仆打听了一番之后,本能地想再去一次,没想到运气竟如此之好,未免惊喜过度。

    但是他知道,最主要的是由于感到追踪的结局已经迫近,他通过无数次探问才
找到的那个他所憎恨的人即将和他面面相对;还有就是他害怕某些事可能还没有做
对头。

    他回想起在哥德斯山温泉的旅馆里那个匿名的博士曾警告他不要接近那些“同
志”;还有维也纳的那个追踪纳粹分子的犹太人,曾告诉他“要小心,这些人会下
毒手的”。回顾过去,他奇怪为什么他们还不对他下手。他们知道他叫密勒·一德
雷森旅馆的会见证明了这一点,至于他冒名柯尔布一事,在斯图加特拷打培耶之后
就会揭穿。然而他一个也不曾遇见他们。他肯定,有件事他们不可能知道,那就是
他已经走得这样远。也许他们没有找着他,也许他们认为,既然伪造证件的人已经
躲起来,他无非是白兜圈子,毫无所获,所以决定不管他了。

    殊不知他已得到了文策尔的秘密的爆炸性的证据——档案,得到了西德十年来
最重大的新闻故事。他对自己笑笑,走过他身边的女招待以为是在对她笑,而他却
在想着西吉。

    从去维也纳起就没找过她,而他在一月初给她的信是她收到的最后一封,那是
六个星期前的事了。

    他想,真奇怪,男人在害怕的时候总是比平时更需要女人。他必须承认他确实
是害怕,部分是由于他已经干了的事,部分是由于那个在山里等着他的(虽然他自
己并不知道)

    杀人屠夫。

    他摇摇头,想驱散这种心情,又要了半瓶酒。现在不是忧郁的时候;他已经发
现了他前所未闻的最轰动的新闻,准备一呜惊人呢。

    他一面喝他的第二份酒,一面考虑着他的计划;先直截了当去找他,再给路德
维希堡的律师打电话,三十分钟以后一辆囚车来把这个人带到监狱去,审讯,无期
徒刑。假如密勒是个硬心肠的人,他一定要亲手杀死这个党卫军上尉。

    他想了一遍,才想到自己没有武装起来。假如罗施曼有一个保镖呢?他真的会
是一个人,相信他的新名字可以保护他不被发现吗?或者会不会为了怕出事面没有
武装警卫呢?

    密勒在军队服役的时候,他的一个朋友,因为回营晚了,在禁闭室度过了一夜,
他曾从宪兵那里偷了一副手铐。后来由于害怕他们可能发现手铐在他的背囊里,就
把它送给了密勒。这个新闻记者把它仅仅作为在军队里的一个荒唐的夜晚的纪念晶保
存着。它被放在他的汉堡寓所的一个箱子的箱底。
</P><P>     他还有—支枪,一支小巧的“棱尔”牌自动手枪,是完全合法地买来的。那是
因为一九六零年他在采访汉堡破获的一个犯罪集团的时候,受到了小保利手下的匪
徒的威胁。那支手枪锁在一张写字台的抽屉里,也在汉堡。

    由于酒——双份白兰地——的力量和疲劳,他略微感到头晕。他站起来,付了
钱,走回旅馆。正当他要走进去打电话时,他看见差不多就在旅馆门口有两个公用
电话亭。用这个更安全些。

    快十点钟时他才在西吉工作的夜总会找到了她.在乐队的吵闹声中,他必须喊
叫才能使她听见.密勒打断她的一连串问题——问他去过什么.地方,为什么见不
着他,他现在在哪儿等等,只告诉她他需要什么。她抗议说她不能离开,但他声音
中的某种东西使她停了嘴。

    “你好吧?”她在电话上喊叫说。

    “是的,我挺好,但我需要你帮助。亲爱的,请别让我失望。就是现在,今天
晚上。”

    她停了一下,然后简单地说:“我来,我对他们说我有急事,家里有事或诸如
此类。”

    “你的钱够雇车吗?”

    “我想够。我可以向随便哪一位姑娘借一点。”

    他把过去用过的一个通宵营业的出租汽车站的地址告诉她,向她强调要说出他
的名字,因为他认识这个老板。

    “有多远?”她问。

    “离汉堡五百哩,用五小时你就能到达。从现在算起六小时,你将在早晨五点
到。别忘了把东西带来。”

    “好吧,你等着吧。”停了一下,又说,“亲爱的彼得……”

    “什么?”

    “你心里有什么事吗?”

    时间信号响了,他手头已经投有一马克的零钱。

    “是的。”他说,放下听筒,因为电话已经断了。

    在旅馆的休息室里,他搁夜班侍者有没有大信封。这个人殷勤地在柜台下找了
一阵之后,找出一个棕色。的厚纸信封,大得足够装下一张四开纸。密勒还买了许
多椰票,足够把这个装了不少东西的信:封当一级邮件寄走,他把侍者手头通常只
是供旅客寄明信片之需的邮票全买光了。

    回到房里,他把他整晚一直带着的文件包放在床上,拿出所罗门·陶伯的日记,
一束从文策尔的保险柜里取出的材料,还有两张照片。他重读了日记中的两页,早
先就是这两页日记才促使他去追寻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他把两张照片并排
起来研究。

    最后,他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白纸,写了一封简明扼要的信,向收件人说明信封
里装的这束材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他把这个说明连同从文策尔的保险柜里拿出的档案和一张照片装进信封,写上
地址,贴上他所买的全部邮票。

    他把另一张照片放进他的短上衣胸前的口袋,把封好的信和日记放回手提包,
塞到床底下。

    他从衣箱里取出一小瓶白兰地,倒了一些在放在面盆上的玻璃杯里。他注意到
他的手在颤抖,但这种烈性酒使他松弛下来。他躺上床,头略微有些眩晕,迷糊睡
去了。

    在慕尼黑的地下室里,约瑟夫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怒气冲冲,暴躁不安。在桌
边,里昂和莫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自从特拉维夫的电报到达以后已经过了四
十八个小时。

    他们想追踪密勒,但毫无结果。阿尔弗雷德·奥斯特尔在他们打电话来问时,
曾到拜罗伊特的停车场去,然后回电话说车已开走了。

    “假如他们认出那辆车,他们会知道他不可能是个从不来梅来的面包工人,”
当约瑟夫听到这个消息时咆哮说,“即使他们不知道车主是彼得·密勒。" 后来,
斯图加特的一个朋友报告里昂说,当地的警察正在寻找一个年轻人,这个人和一个
叫做培耶的公民在旅馆房间里被谋杀的案子有牵连。这个人的特征太象化名为柯尔
布的密勒了,不可能是别人,幸而旅馆登记簿上的名字既不是柯尔布也不是密勒,
并且也没提到一辆黑色的赛车。

    “他至少懂得在登记簿上写个假名字。”里昂说。

    “那符合柯尔布的性格,”莫迪指出说,  “柯尔布是假定由于战争罪行而被
不来梅的警察追捕的人犯。”

    但这一点不解决问题。假如斯图加特的警察无法找到密勒,里昂的小组同样也
就无法找到他,而他们倒担心敖德萨现在要比他们双方都更接近密勒了。

    “他一定知道,在杀了培耶之后,他的面具已经揭掉,于是恢复了密勒这个名
字,”里昂论证道,  “因此他不得不放弃寻找罗施曼,除非他从培耶那里得到了
什么能使他找到罗施曼的东西。”    “那他为什么不来汇报?”约瑟夫怒喝道,
“难道这个傻子认为他能够一个人抓到罗施曼吗?”

    莫迪平静地咳嗽了一声,  “他根本不知道罗施曼对敖德萨的重要价值。”他
指出。

    “嗯,等他深入到一定程度,他就会发现。”里昂说。

    “那时他就该送掉性命了,而我们就得从头开始,”约瑟夫怒叫道,  “这个
白痴干吗不来找我们?”

    但是那天夜里,在另一个地方电话往来频繁,克劳斯.文策尔从雷根斯堡境内
一所山上的小房子里打电话给狼人。

    他得到的消息使他十分安心。

    “是的,我想你回家是安全的,”敖德萨的头子回答伪造证件者的问题说,
“那个试图找你的人现在肯定是被监视起来了。”    伪造证件者向他道了谢,结
清了账,连夜驱车向北开去,开向奥斯纳布吕克威斯特山有着他习惯韵舒适大床的
家。他希望能及时到达,吃一顿丰盛的早餐,洗个澡,睡一大觉。到星期一早晨他
就可以回到他的印刷厂,监督管理他的生意了。

</P>

Dreamer LV7

发表于 20-9-2005 18:38:04 | 显示全部楼层

密勒被卧室门上的敲门声弄醒。他眨眨眼睛,电灯仍然亮着。他开了门,夜班
侍者站在门口,西吉站在他后面。

    密勒为了打消侍者的怀疑,向他说明这位女士是他的妻子,她从家里给他带来
一些重要文件,以备次日早晨一个商业约会之用。侍者是一个单纯的农村青年,带
着难懂的黑森地方的口音,他拿了小费就走了。    他把门踢上,西吉张开两臂拥
抱他,“你这一向在哪里?你在这儿干吗?”

    他把她的大衣拿过来挂在门后的钩子上。她开始提出更多的问题:“你愿意告
诉我那封神秘的信是怎么回事?六个星期看- 不见你是怎么回事?把头发齐根剪成
那种可怕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来到黑森这个偏僻的旅馆里韵.这个小房间又是怎么
回事?”

    “你不久就会知道我在干什么,”他说,  “所以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他谈了将近一个小时,从发现日记开始讲起(他给她看了日记),一直讲到闯
进伪造证件者的住宅。他谈着的时候,她越来越感到害怕。

    “你发疯了,”当他讲完时她说,“你简直是疯,疯,疯透了。你会让人给杀
死,或者坐牢,反正没有好下场。”

    “我必须做。”他说,但对那些她现在看来似乎是疯狂的事情没有作任何解释。

    “所有这一切就为了一个肮脏的老纳粹?你是个疯子。

    事情已经过去了,彼得,全都过去了。你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是为了什么?”
她茫然地望着他。    “我就要这么干。”他怒冲冲地说。

    她重重地叹口气,摇摇头,表示她无法理解。“好吧,”她说,“反正干也干
了。你知道他是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那就回汉堡去,拿起电话,叫警察,余下
的事就交给他们得了。

    他们拿了钱就是为了干这个的。”    . 密勒不知道怎样回答她。  “事情不
那么简单,”他最后说,  “今天上午我要到那里去。”

    “到哪里去?”

    他伸起拇指,指着窗子和窗外远处还一片漆黑的群山,“到他的家里去。”

    “到他家里?干什么?”她的眼睛由于恐惧睁大了,“你要进去见他?”

    “要进去见他。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不能告诉你。那是我必须做的事。”

    她的反应吓了他一跳。她一下坐起来,接着用双膝跪着,朝他头靠枕头躺着抽
烟的地方瞪着眼睛。

    “怪不得你要手枪,”她的胸脯由于火气越来越大而不断起伏,“你要去杀他
——”

    “我不打算杀他——”    “好,那么他要杀你,你要单枪匹马去对付他和他
的一伙匪徒。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坏透了的、讨厌到极点的,可怕的——”

    密勒惊愕地望着她,  “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因为罗施曼吗?”

    “我不是为那个可怕的老纳粹生气,我是在说我自己。

    说我自己和你,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你要去冒送掉性命的危险,就为了证实
什么狗屁观点,为了给你那些屁也不懂的杂志读者写篇故事。你压根儿就没想到过
我。”

    她一边说一边哭,眼泪把睫毛油冲下两颊,活象两条黑色的铁路线。

    “看着我,你他妈的好好看着我。你把我当什么,也是个白痴吗?你真以为我
愿意每夜把自己供给一个好色的新闻记者玩乐,好让他心满意足地跑去找那会送掉
自己性命的愚蠢故事吗?你真的这么想吗?听着,你这个笨蛋,我想结婚,我想成
为密勒太太,我想要孩子,而你要去送死。啊,上帝……”

    她跳下床,跑进洗澡间,砰地把门关上,下了锁。

    密勒躺在床上,张着嘴,烟卷快烧到了他的指头;他从没见过她这么生气,这
使他震惊。他把她说的话想了一遍,一边听着洗澡间放水的声音。

    他把烟头掐灭,穿过房间走到洗澡问门口.“西吉。”

    没有回答。

    “西吉。”

    水龙头关了。  “走开。”

    “西吉,请打开门,我想和你谈谈。”

    停了一会,门上的锁开了。她站在那儿,赤裸着身体,绷着脸。她已经把脸上
的睫毛油迹洗掉了。

    “你想干吗?”她问。    “到床上去,我想跟你谈谈。我们站在这儿要冻着
了。”

    她脑袋靠在枕头上,怯生生地抬起眼睛,  “你想谈仟么?”她怀疑地问。

    他爬过去躺在她身边,把脸贴近她的耳朵,  “西格莉德·莱恩,你愿意和我
结婚吗?”

    她转过头面对着他,  “你是说的真话吗?”她问。

    “是的,是真话,我以前从没有真正想过。但是,你以前从没生过气。”

    “唉,”她好象不相信她的耳朵,  “以后我生气的时候会更多。”

    “我得到回答了吗?”

    “哟,是的,彼得,我愿意。我们在一起会多么好。" 外面,在雪中,东方的
地平线上出现一道朦胧的光亮。

    假如密勒看他的表,就知道这时是二月二十三日星期日早晨七点差十分。但是
他已经睡着了。

    半小时以后,克劳斯·文策尔到了家,把车停在关着门的车库前面,爬了出来。
他累得身体都僵硬了,但终于到家了。

    巴巴拉还没起床,她利用主人不在家的机会多睡了一会儿。文策尔进了门,在
走廊上叫她,她才走出来,身上穿的那件睡衣可真让男人们心旌摇荡的。文策尔却
毫无所动,他要的是煎鸡蛋、烤面包和果酱,一壶咖啡,洗一个澡。但他啥也没有
得到。

    代替这一切的是,她告诉他,星期六早晨她进书房打扫,发现窗子破了,银制
品不见了。她叫了警察,他们肯定那个整齐的圆孔是一个职业窃贼干的。她不得不
告诉他们房子的主人不在家,他们说他回来时通知他们一下,他们照例要问一些关
于被窃物品的问题.文策尔一声不吭地听完这个姑娘的唠叨,他的脸变白了,太阳
穴的一根血管不停地跳动。他打发她到厨房去准备咖啡,然后走进他的书房,锁上
门。足有半分钟的时间,他疯狂搜索空了的保险柜,终于不得不相信四十个敖德萨
战犯的档案确实没有了。

    他离开保险柜时,电话响了,那家私人医院的医生告诉他温德尔小姐在夜里死
了。

    文策尔在没生火的壁炉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两个钟头,丝毫没感到从报纸挡起来
的窗洞透进来的寒气,他只是在拼命思考出路时觉得有冰凉的手指头在他身体里抓
挠似的。巴巴拉在锁着的门外一再叫他,说早餐早就准备好了。她从锁孔可以听到
他不时地喃喃说:“不是我的过错,完全不是我的过错。”

    密勒忘了取消他头天晚上要求早上叫醒他的吩咐,床边的电话在九点响了。他
睡眼惺忪地拿起电话,满肚子不高兴地道了声谢,从床上爬起来。他知道如果他不
爬起来,他就会又睡着了。西吉仍然睡得很熟,从汉堡到这里的旅行,终于订婚了
的满足心情,这一切使她精疲力竭了。

    密勒冼了个淋浴,他在冰冷的水花里几分钟就洗完了。

    他用那块在暖气片上放了一整夜的毛巾使劲地擦身子,舒服得象发了横财似的,
头天夜里的消沉和不安消失了。他感到舒坦,信心十足。

    他穿上短靴和运动裤,一件厚实的翻领绒衣和他的双排扣的蓝色粗呢外套——
一种介于短外衣和大衣之间的叫做“约贝”的德国冬季井套。它的两边有很深的口
袋,足可以放进手枪和手铐,里层腾前的口袋则可以放照片。他把手铐从西吉的手
提包里拿出来检查了一番。没有钥匙,这手铐的锁是自动的,你把一个人镇上以后,
除非等警察来放他,或者用钢锯锯断,否则毫无他法。

    他把枪打开检查。他从来没有用过它,里面仍然涂着油,弹夹是满的,当初就
是那样。为了再次熟悉它,他试了几次,弄清楚保险栓在什么位置是“上膛”和
“开火”,使劲把弹夹压进枪柄里,把一粒子弹推进枪膛,保险栓拧到“上膛”的
位置上。他把路德维希堡的那位律师的电话号码塞进裤袋里。

    他把他的文件包从床下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一张纸,给西吉留了一个字条,等
她醒来的时候看。字条是这样写的;我亲爱的,我现在就要去见那个我一直在寻找
的人。我有理由要和他见面并且当警察把他戴上乎铐带走时在场。那是一个充足的
理由,今天下午我就能告诉你。但如果有情况,这里是我要求你做的事……

    指示是详尽而扼要的。他写下需要她给慕尼黑打的那个电话的号码和她要带给
接电话的那个人的口信。他结束道: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跟我到山里去,不管情况
怎样,你只会使事情更糟。因此,如果我中午不回来,或者那时我没有打电话到这
间屋子找你,你就拨那个号码,告诉他我的口信,付清旅馆的账,把信封投进法兰
克福的任何一个邮筒里,然后赶回汉堡。同时不要跟任何人往来。

    爱你,彼得。

    他把字条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旁边,和它放在一起的还有装着敖德萨档案的大
信封和三张五十马克的钞票。把所罗门·陶伯的日记夹在腋下,他走出卧室,下了
楼。经过服务台时,他叫侍者在十一点半时再给他的房间挂个电话。

    他在九点半时走出旅馆大门,对昨夜下雪之大感到惊奇。

    密勒走到后面,爬进“美洲虎”,关上汽阀,踩动油门,好几分钟以后引擎才
发动。等引擎热起来的时候,他从车尾货箱里拿出一把刷子,打扫引擎盖,车顶和
挡风玻璃上厚厚的积雪。

    他回到驾驶盘后面,挂上排挡,把车开上了大路。覆盖一切的一层很厚的雪,
就象一个垫子,他能够听见车轮压过雪面的嘎扎声。在看了一眼他头天晚上商店快
要上门时买的军用地图之后,他开上了通往里姆堡的道路。

Dreamer LV7

发表于 20-9-2005 18:34:53 | 显示全部楼层

到十一点三十五分,他的问题解决了。密勒从车站回来了,身边是一个矮小的、
衣著敝败的男子,拿着一个黑皮口袋。他们正忙于谈话。麦肯逊骂了一句。他最怕
的是密勒带着来人把“美洲虎”开走,那会使下一步的杀人勾当复杂化。使他安心
的是,这两个人走近一辆等候着的出租汽车,爬了上去。他决定再等二十分钟,然
后开始他在“美洲虎”

    上的工作,它仍然停在距他二十码的地方。

    广场上到半夜时已差不多没人了。麦肯逊从他的汽车里钻出来,拿了一个笔形
手电和三件小工具,向“美洲虎”走去。他四顾无人,便溜到了汽车底下。

    在这个满是泥泞和溶雪的广场上,他知道不出几秒钟他的衣服就会弄湿弄脏,
这个他倒并不在乎。他用手电在“美洲虎”前端的下面找到了引擎盖的扣环,用了
二十分钟才把它拧开。扣环一松,  引擎盖便向上弹了一时。事情结束后,他只要
从上面一压就可以使引擎盖重新关上,至少他不要破车而入,从里面摘掉扣环了。

    他回到“梅西迪斯”,把炸弹拿到赛车这边来。一个人趴在一辆汽车的引擎盖
下面,很少会引起注意或根本不会引起注意,过路人以为他是在修自己的车。

    他用铅丝和钳子把炸药包捆在引擎室里面,固定在驾驶座正前面的壁上,当它
爆炸时距离密勒的胸膛不过三叹。

    触发装置是用两根八叹长的电线同炸药连接起来的,他让电线穿过引擎区域落
到地面上。

    他然后又钻到车底下,借手电的光亮检查前轮的悬挂。

    他在五分钟之内就找到了他所需要的地方,把触发装置的末端紧紧地缠在一个
附近的支撑横杠上。触发器的两头上包着橡皮、中间夹着小灯泡的钢片,被他塞在
构成左前轮的悬挂的那条粗大弹簧的两个旋圈之间。

    他把它装得稳稳当当的,一般的颠簸不可能把它震松,然后从下面钻出来。他
估计,在汽车高速行进时,只要碰一个土块或者一个寻常的小坑,就会使左前乾的
悬挂缩紧,从而把触发器上张开的双钳挤到一块儿,压破分开它们的灯泡,使两片
带电的钢锯条互相接触。当这个发生的时候,密勒和他的文件就炸成碎片了。   
最后,麦肯逊把连接炸药和触发器的两根电线收紧,搞成一个整齐的弧形,并用线
把它们捆在引擎室的外壁上,使它们不致拖在地上,被路面磨损。这个完成以后,
他放下引擎盖,把它关上。然后回到“梅西迪斯”的后座上,曲起身子睡着了。他
想,他已经扎扎实实干了一夜的活了。

    密勒叫出租汽车司机把车开到沙尔广场,付了钱,打发了他。库柏尔一路上乖
觉地闭住嘴,直到回城里去的出租汽车不见影踪时,他才开始说话:“我希望你明
白你在干些什么,密勒先生。我的意思是说,你干这种把戏是叫人奇怪的,你是个
记者啊。”

    “库柏尔,别担心。我要的是放在屋里一个保险柜里的一束文件,我拿这个。
你方便拿什么就拿什么。行吗?”

    “好吧,因为是你,行。我们干吧。”

    “还有件事,那里面住着一个女仆。”密勒说。

    “你说过那儿是空的呀,”库柏尔抗议道,“假使她掩进来,我就溜开。我不
想伤人。”

    “我们可以等到早晨两点,那时她睡得正香。”

    他们走完了去文策尔家的一段路,很快地向路的两头望了一眼,就窜进门去。
为了避免走沙地,他们沿着汽车路边的草地走,然后横过草地,藏进石楠丛中,正
对着看起来象是书房的窗子。

    库柏尔象一只鬼鬼祟祟的小动物,在树丛中穿行,把房子四周巡视了一遍,留
下密勒看着他的工具袋。他回来时轻声说:“女仆屋里还亮着灯,就是房子后面屋
檐下的那个窗子。”

    他们不敢抽烟,坐了一个钟头,在树丛的肥大的常绿叶下冻得发抖。凌晨一点
钟,库柏尔再作了一番巡视,回来报告说女仆卧室的灯灭了。

    他们又坐了九十分钟,然后库柏尔捏捏密勒的腕子,拿上他的袋子,在月光下
穿过草地,向书房的窗户走去。路那头什么地方有一只狗在叫,远处有一辆汽车开
到了家,轮胎尖叫了一声。

    很幸运,书房窗户下那片地方是在阴影里,月亮还没照到房子的这一面来。库
柏尔打开笔形手电,沿着窗框照了一遍,然后又沿着把窗子分成上下两部分的横木
照了一遍。窗子上有一个很好的防盗窗钩,但没有警报系统。他打开他的袋子,摸
索了一会儿,直起腰来时手里拿着一卷胶布、一个带把的吸盘、一把象一支自来水
钢笔似的尖端装有钻石的玻璃刀和一个橡皮槌。

    他以出色的技巧在玻璃上划了一个圆圈,位置正在窗钩的下面。为了更加保险
起见,他在圆圈上贴了两长条胶布,胶布的两头粘在窗子上没有划过的部分。在胶
布之间他安上沾满口水的吸盘,这样,玻璃上就只剩下一小块是透明可见的。

    他左手抓住吸盘的把,用橡皮槌对窗玻璃上划出来的圆圈里透明可见的部分猛
击了一下。

    在敲第二下时发出了破裂声,玻璃圆片朝屋里倒下。他们两个停下来等待反应,
但是没有人听到声响。库柏尔手里还抓着粘住倒向屋里的玻璃圆片的吸盘的把。他
撕掉了那两片胶布,先朝窗里看了看,发现五叹开外有一块厚地毯,便一甩手腕,
把那块玻璃片连同吸盘扔了进去,它们悄然无声地掉在地毯上。

    他把手伸进圆洞,摘下了防盗窗钩,打开了下面的窗子。

    他象一只苍蝇那么灵巧地翻过窗户,密勒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在草地上月光的
对照下,屋里尤其显得漆黑一片,但库柏尔似乎看得很清楚。

    他轻声对密勒说:“别出声。”密勒站着不敢动弹,而这个盗贼则轻轻关上窗
子,拉上了窗帘。他在屋里到处走,凭知觉绕过家具,关上通向走道的门,只在这
个时候他才打开他的手电。

    手电光扫过屋子,照出一张写字台,一架电话机,占满一面墙的书橱,一把扶
手软椅,光亮最后落在一个周围砌了一大片红砖韵漂亮的壁炉上。

    他出现在密勒身边,“这肯定是书房,在这座房子里不可能有两间这样的屋子
和两个砖砌的壁炉。打开砖壁的机关在什么地方呢?”

    “我不知道,”密勒喃喃地说。他模仿窃贼的那种低声嘟嚷的说话方式,因为
他们懂得这要比低声说话更难让人发觉。“你必须找出它来。”

    “上帝,那得多久哪。”库柏尔说。

    他让密勒坐在椅子上,警告他始终要戴上驾驶用的线手套。库柏尔拿着他的袋
子走向壁炉,在脑袋上缠了一根带子,把手电插在上面的一个托架上,使它对着前
面。他一时一时地检查砖壁,用敏感的指头去抚摸下陷或隆起的地方。

    当他把砖壁整个检查了一遍以后,就放弃了这个方法,重新开始用一把调色刀
探查砖缝。他在三点半时找着了它。

    刀身插进了两块砖之间的一条缝隙,发出轻轻的咔嗒一响,一块两叹见方的砖
壁,便向外移动了一时。这东西做得真精巧,肉眼简直不能把这个方块和它周围的
砖壁分别出来。

    库柏尔悄悄地打开门;它左边装着无声的钢铰链。这块四平方叹的砖壁被镶嵌
在一个钢盘上,形成一个门。在门后,库柏尔的头灯的微弱光线照出了一个小小的
钢壁柜的正面。

    他让手电一直开着,把一个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塞好耳塞。他仔细察看由四个
圆盘组成的锁有五分钟之久,然后把听诊器的头放在他判断是停动发条所在的地方,
开始去卸锁的第一环。

    密勒坐在离他十叹的地方,看着他干活,神经越来越紧张。和他相反,库柏尔
则异常镇静,专心一意地干他的活。此外,他知道只要他们不走动,一般是不会引
起人来查看这间书房的。进屋,来回寻找和出屋,这些则是危险的时刻。

    他用了四十分钟才卸开最后一个停动发条,他轻轻地打开保险柜的门,转向密
勒。从他头上射出的光亮照在一张桌子上,桌上放着一对银烛台和一个挺沉的旧鼻
烟壶。

    密勒一声不吭,站起来向保险柜旁的库柏尔走去。到了跟前,他从库柏尔头上
取下手电来,用它向保险柜里探看。

    里面有几扎钞票,他掏出来递给那个感激涕零的窃贼。库柏尔惊喜地轻轻吹了
下口哨,声音传不过几尺远。保险柜的上格只放了一件东西,一个软皮的卷夹。密
勒把它拉了出来,打开它,翻了翻里面的纸页。总共大约有四十页左右,每页上贴
有一张照片和几行关于特征的记载。翻到十八页时他停了下来,高声说:“老天爷!”

    “别出声。”库柏尔急忙说。

    密勒合拢卷夹,把手电还给库柏尔说:  “关上它。”

    库柏尔把门关上,拨动号码盘,不仅仅把它锁上,而且让数字顺序跟原来一样。
然后他让砖壁回到原来的地方,用力压上,又是轻轻咔嗒一响,它回到原处关上了。

    他已经把钞票塞进了衣袋——这是文策尔最后四个护照的价款——剩下的事就
是把烛台和鼻烟壶轻轻放进他的黑皮口袋。

    关上手电以后,他抓住密勒的手臂,把他引到窗口,把窗帘向左右两边拉回原
处,透过玻璃向外仔细张望。草地是空的,月亮钻进云里去了。库柏尔开了窗,跳
了出去,带着袋子和里面装的一切,等待密勒跟上来。他把窗子拉下来,钻进树丛。
新闻记者跟着他,他已经把档案塞在他的高领绒衣里面。

    他们在灌木丛中行走,直到大门,然后出现在大路上。

    密勒拔起脚想跑。

    “慢慢走,”库柏尔用他平常说话的腔调说,“咱们一边走一边谈话,就象赴
了宴会回家那样。”

    走回火车站有三哩路,这时已经是五点钟了。虽然是星期六,街道上不是完全
没人,因为德国工人很早就起来去办他们的事去了。一直到车站都没人盘问他们。

    七点以前没有去汉堡的车,但库柏尔说他高兴在咖啡馆里等候,用咖啡和两杯
威士忌暖和一下。

    “一件挺不错的小买卖,密勒先生,”他说,“我希望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呃,是的,我拿到了。”密勒说。

    “好啦,谁也不说。再见,密勒先生。”

    这个矮小的窃贼点点头向车站咖啡馆走去。密勒转回来穿过广场走向旅馆,不
知道有一双发红的眼睛从一辆停着的“梅西迪斯”后面盯着他。

    密勒需要查询一些事情,但肘间还太早,于是他决定先睡上三个钟头,吩咐总
机接线员在九点半叫醒他。

    电话铃准时响了。他要咖啡和面包卷,它们送来时他刚好洗完一个滚热的淋浴。
喝咖啡的时候他翻阅档案,认出五六张面孔,但一个名字也不认得。这些名字,对
他自己说,是毫无意义的。

    第十八页是他反复再看的一页。这个人老了一点,头发长了一点,一撇胡子盖
住上唇。但耳朵还是那样——每个人的脸的这一部分比任何其他部分更具有特点,
然而却常常被忽视了。同样的狭窄的鼻孔,歪着的头和浅色眼睛。

    名字是一个普通的名字;吸引他注意的是住址。从邮区来看,应当是在城市的
中心,并可能是一所公寓。

    快十点时他给表格上所写的那个城市的电话查号台打电话,他询问在那个地址
的公寓管理人的电话号码。这是在押宝,可是押着了。那确实是一所公寓,并且是
一所豪华的公寓。他给管理人打电话并且解释说,他一再给某房客打电话,但没有
人接,这可是怪事,因为他们是特地约定在这个时间通电话的。管理人能不能帮帮
忙?电话是不是出了毛病?

    在那一头的那个人很帮忙;  “经理先生可能在工厂,或者在乡下他度周末的
别墅。”

    “什么工厂?”

    “哎,当然是他自己的工厂,无线电厂。”

    “哦,是啊,当然是的,我多糊涂。”密勒说,挂上了电话。查号台告诉了他
工厂的电话,接电话的姑娘把电话转给老板的秘书。秘书告诉他,  “经理先生”
在他的乡间别墅度周末,要星期一早晨才回来。工厂不能泄漏私人住宅的电话号码,
这是一个私人秘密的问题。密勒谢谢她,挂上了电话。

    最后把无线电厂主的私人住宅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告诉他的人,是他的一个老熟
人——汉堡一家大报的工商业记者,在他的私人通讯录里有这个人的地址。

    密勒坐下来凝视着罗施曼的脸、那个新名字和他潦草地记在他的笔记本上的住
宅地址。现在他记起从前听说过的这个人,一个鲁尔来的工业家,他甚至在商店里
见过这种收音机。他拿出他的德国地图,找出座落在私人庄园里的这所乡下别墅的
方位,或至少是它所在的那一片农村地区。

    当他收拾好东西,已经过了十二点,他下楼到大厅,算了账。他饿坏了,便走
进旅馆餐厅,随身只带着他的文件包,享受了一大块牛排。

    吃饭时他决定当天下午就踏上他追踪的最后一段路程,第二天上午就同他的目
标见面。他仍然保存着那张纸条,上面记有路德维希堡Z委员会的那位律师的私人
电话号码。他可以先给他打电话,但他需要并且决定首先面对罗施曼。他怕如果当
天晚上给那位律师打电话,要他在半小时内给他一小队警察,他很可能不在家。星
期天早晨就好办了,好办多了。    他最后走出旅馆时已快两点了。他把衣箱塞进
“美洲虎”

    的货箱里,文件包扔在座位上,在驾驶盘后面坐好。

    他没注意到那辆“梅西迪斯”尾随着他直到奥斯纳布吕克的边界。他后面的车
跟着他开上高速公路,当“美洲虎”

    加快速度驶下迤逦向南的小路时,后面的车停了几秒钟,向前又走了二十码,
然后离开高速公路,开回城里。

    麦肯逊从路旁的一个电话亭里给纽伦堡的狼人打电话。

    “他上路了,”他告诉他的上级,  “我刚离开他,他循小路朝南去了,瞎着
眼找死去吧。”

    “你的东西装上了吗?”

    麦肯逊咧嘴笑了笑,“装上了,安在左前轮的悬挂上,走不到五十哩,他就成
了碎片了,你认都认不出来。”

    “好极了!”纽伦堡的那个人高兴得喉咙里咕噜噜直响,“你一定累啦,我亲
爱的同志,回城里去睡一会儿吧。”

    麦肯逊不需要第二次吩咐,自从星期三以来鲍就没睡过一个整夜。

    密勒开了那五十理,又开了一百哩。问题是麦肯逊忽略了一件事,假如他的触
发装置是装在一辆欧洲大陆出产的轿车的软悬挂系统上,它的确会很快爆炸。但是
“美洲虎”是一辆英国赛车,具有硬得多的悬挂系统。当它飞奔上通往法兰克福的
高速公路时,颠簸使前轮上的弹簧缩紧,把炸弹触发器上双钳中间的小灯泡挤得粉
碎,但是两片带电的钢片却并未接触。在汽车碰上硬东西时,它们在一毫米的距离
内摇晃,然后又弹开了。

    在不知道他离死亡多么近的情况下,密勒不到三个小时就驶过明斯特,多特蒙
德,维茨拉和霍姆堡温泉,到达法兰克福,然后他拐上小路,直奔科尼格斯坦和唐
纳斯山的荒野的、白雪皑皑的森林。

Dreamer LV7

发表于 20-9-2005 18: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P> 十三

    法朗士·培耶和他妻子一样,又胖又圆又天真。由于狼人事先已提醒要他迎候
被警察追捕的逃亡者,所以当密勒在快到八点钟来到时,他已在门口台阶上迎候了。

    在他的妻子忙着要去厨房做饭之前,他在客厅走道上简单地把密勒介绍给她。

    “好啦,”培耶说,  “你以前来过符腾堡吗,我亲爱的柯尔布?”

    “没有,我确实没来过。”

    “哈,好啊,我们这儿的人就是喜欢招待客人。你一定得吃点东西。今天你已
经吃过饭了吗?”

    密勒告诉他,整个下午都在火车上过的,既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

    培耶似乎非常焦急不安:  “老天爷,那多糟糕!你必须吃。告诉我你想吃什
么。我们到市里去,好好吃一顿晚饭……胡说,我的孩子,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起
码的事。”

    他摇摇摆摆地走到房子后面去告诉他的妻子,说他要陪客人到斯图加特市内去
吃饭。十分钟后,他们坐着培耶的车子向市中心驶去。

    从纽伦堡沿着老E12公路去斯图加特,既使车子开得很快,至少也得开两个小
时。那天夜里麦肯逊的车子就开得很快。接到狼人的电话半个小时以后,他就完全
准备好并带着培耶的地址上了路。他十点半到达,立即开到培耶家去。

    由于狼人又来过电话,提醒说那个自称是柯尔布的人并不是真柯尔布,而可能
是一个警方的密探,所以当麦肯逊到达时,培耶夫人已吓得直发抖。他的简单粗暴
的态度很难使她镇静下来。

    “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的?”

    “大约七点三刻。”她哆嗦嗦地说。

    “他们说过上哪儿去吗?”

    “没有,法朗士只是说小伙子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要陪他到市里一家餐
厅去吃顿饭。我说我能在家里做点什么吃的,但是法朗士爱上外边吃饭,有个借口
就去……”

    “柯尔布这个人,你说你看见他在停放他的汽车。汽车在什么地方?”

    她描述停放“美洲虎”的那条街,以及如何从她家走到那条街去;麦肯逊仔细
地考虑了一会儿。“你知不知道你丈夫可能带他到哪家餐馆去?”他问。

    她想了一想,“哦,他爱去的吃饭的地方是在弗烈德里希街的三摩尔餐厅,”
她说,  “他通常是先上那家餐厅去看看。”    麦肯逊离开房子,开了半哩地到
停放“美洲虎”的地方。

    他聚精会神地察看这辆车子,以便下次再见到它时就能一眼认出它。他暗自盘
算要不要在汽车这里等密勒回来,但狼人命令他跟着密勒和培耶,警告敖德萨的人
并送他回家,然后去监视密勒。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所以他没给三摩尔餐厅打电话。
要是他现在就警告培耶,那将打草惊蛇,使密勒提高警觉,从而给了他重新逃匿的
机会。

    麦肯逊看了一下手表,这时正是差十分十一点。他跨进他的“梅西迪斯”,向
市中心驶去。

    在慕尼黑后街一家僻静的小旅馆里,当约瑟夫正醒着躺在床上的时候,从账房
间来了个电话,要他去取电报。他下楼去把电报取回房间。

    他坐在摇摇晃晃的桌子跟前,拆开淡黄色的信封,细看这封长电的内容。电文
开头是:芹菜;481 马克,53芬尼。

    瓜  :362 马克,17芬尼。

    柑桔:627 马克,24芬尼。

    朱栾:313 马克,88芬尼。
</P><P>     一张长长的水果,蔬菜报价单,所有这些都是通常从以色列输出的那些东西。
电文内容就好象是对一家出口公司的驻德国的代表询问价格的复电。利用公开的国
际电讯网是不安全的,但由于每天通过西欧的商业电报如此之多,假如要对所有的
电报进行检查,那就不知该需要多少人了。

    约瑟夫并不看那些字,只是把数字记下来,写成长长一行。原来中间夹着马克
和芬尼字样的五个一组的数字被整个连成一行后,又被重新分成六个数字一组。他
从每一组都减去20264 这个数字,它代表1964年2 月20日这个日期。结果每一组就
都得出另一个六位数。

    这是一本简单的书本密码,破码时使用纽约大众图书公司出版的简装本韦氏新
世界字典.每组头三个数字代表字典里的页数,第四个数字可以不管是从1 到9 的
哪个数字,反正奇数代表第一栏,偶数代表第二栏,最后两个数字表示栏中从上往
下的数字。他认真地工作了半个小时,然后读出了全部电文,他慢慢地用双手抱住
了脑袋。

    三十分钟以后,他来到里昂家里。这个复仇团体的首领看了电文后破口大骂,
“对不起,”他最后说,“我简直不能理解。”

    这两个人谁也不知道,摩沙德在六天前收到了三个简短零碎的情报。第一个来
自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以色列谍报员,大意是有人已经授权支付一笔相当于一百万
德国马克的款子,给一个叫做火神的人物,使他能够完成下一阶段的研究计划。

    第二个是从一家瑞士银行的一个犹太雇员那里来的。这家银行通常被认为是经
手处理从外地秘密纳粹基金调拨现款来支付给西欧的敖德萨成员。它的大意是从贝
鲁特已经拨来一百万马克,由一个十年前用弗里茨·威根纳的名义在银行开有户头
的人提取现金。    第三个是来自一个在333 号工厂周围的保安机构中担任高级职
务的埃及上校。他为了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酬金,以便在退休后能过舒适的日子,
曾和一个摩沙德人员在罗马一家旅馆里谈了几小时的话。据这个人透露,火箭计划
只差一个可靠的遥控系统了,现正在西德一家工厂进行研究和制造。他还说,这项
计划使敖德萨耗费了好几百万马克。

    这三个零碎的情报是通过约维尔·尼曼教授的计算机从几千件其它情报中挑选
出来的。这位以色列的天才是通过计算机的方式将科学应用于谍报分析的第一人,
他后来成为以色列的原子弹之父。在人的记忆力可能失误的地方,高速运行的微型
电路却把这三件事联结了起来,而且回忆起罗施曼在一九五五年被他的妻子揭发出
来以前曾用过的名字弗里茨·威根纳,并作出了相应的报告。    约瑟夫在里昂他
们的地下总部里大发脾气:“从现在起,我就住在这儿,不离开那个电话机了。给
我搞一辆高速摩托车和一套防护衣,在个把小时内准备好。一旦你的宝贵的密勒来
电话汇报,我好迅速地赶到他那儿去。”

    “即使他暴露了,你也不能迅速地赶到他那儿去,”里昂说,“难怪他们要警
告他别插手。如果他和他的人靠得太近,他们就会杀死他的。”

    当里昂离开地下室时,约瑟夫又把特拉维夫发来的电报看了一遍。电文如下;
“红色警报新情报表明火箭成功重要关键是德国实业家在你们领土上(进行)操作,
代号火神,可能此人即罗施曼。立即使用密勒,跟踪并消灭之。考莫伦特。”

    约瑟夫坐在桌旁,开始细心地擦洗他的“瓦尔特PPK" 牌自动手枪,上了膛。
他的眼睛不时瞧着寂静无声的电话机。

    在晚餐桌上,培耶招呼周到,非常亲切。当他讲述他自己的得意笑话时,总是
热情奔放地大声哄笑。好几次密勒想引他淡谈为自己搞一个新护照的事。

    每一次培耶都是重重地拍他的后背,告诉他不要担心,并且说:“由我包办啦,
老兄弟,由老法朗士·培耶包办啦。”

    他用食指轻轻地敲着他鼻子的右侧,粗鲁地眨眨眼,继续纵声说笑。

    在从事新闻采访工作的八年中,密勒学会了一个本领:既能喝酒,又能保持一
副清醒的头脑。他并不习惯于一边吃饭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白酒,但是要想把别人灌
醉,喝白酒倒是有好处的。为了保持冰冻,白酒是从放在盛有冰块和冷水的桶里端
来的。有三次,密勒趁培耶回头他顾时,把整杯酒倒在冰桶里。

    快上点心时,他们已经把两瓶上等德国白酒喝得干干净净,而挤在被牛角纽扣
扣得紧紧的上衣里的培耶已汗流如注。他感到干渴,又要了第三瓶酒。

    密勒假装很担心他可能无法搞到一个新护照,而他就将因为参与了一九四五年
的伏洛森堡事件而被逮捕。

    “你需要我的照片吧,需要吗?”他关切地问。

    培耶哄然大笑:  “是的,要几张照片。没有问题,你在车站随便哪个自动小
摊上都可以拍到的。等你头发再长长一点,嘴唇上的胡子再多一点,就再没有人认
出你的本来面貌了。”

    “然后呢?”密勒焦急地问。

    培耶靠过来,把一只胖手腕搭在他的肩膀上,当胖子在他的耳边咯咯地笑时,
密勒闻到了一股酒臭。  “然后我把照片寄给我的一个朋友,一星期后,护照就寄
回来了。凭护照,我们就能搞到一个驾驶执照——当然得考试及格——和一张社会保
障卡。对有关当局来说,你将是一个离家十五年刚从国外回来的人。没有问题,老
兄弟,别发愁。”

    虽然培耶快要醉了,但他说话还很有分寸。他不肯再多说一句,而密勒也怕问
过了头反而会引起他对他这个年轻客人的怀疑,于是就再不往下说了。

    虽然密勒非常想喝杯咖啡,他还是谢绝了,因为他怕咖啡会使法朗士,耶培清
醒过来。胖子掏出装满了现金的钱包,付了账,然后他们走到衣帽间去。这时已是
夜里十点半。

    “这一晚上过得真不错呀,培耶先生.非常感谢你。”

    “法朗士,法朗士。”胖子一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一面挣扎着把手伸进大
衣。

    “我想斯图加特的夜生活到此就算结束了吧。”密勒说着,穿上了大衣。

    “哈,傻孩子,你就不知道了吧。告诉你,我们这里是一个了不起的小城市,
有六家挺好的酒馆。你要不要去一家看看?”

    “你说的是有脱衣舞之类的酒馆?”密勒睁大了眼睛问。

    培耶连喘带笑地说:  “你在开玩笑吧?我是不反对看一些小女人脱掉衣服的。”
培耶大大方方地把小费赏给衣帽间的女服务员,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斯图加特都有哪些夜总会?”密勒天真地问。

    “好吧,让我们想想看。有“红色磨坊”、“巴尔扎克”,  “帝国”和“沙
约那拉”,还有在艾伯哈特街的“玛德琳”——”

    “艾伯哈特?嗳呀,真是巧合。那是我在不来梅的老板呀,就是他从泥坑里把
我拉出来,又把我介绍给纽伦堡的律师。”密勒大声说.“好啊,好啊,好极啦。
我们走吧。”培耶说着,走在前头去找他的车子。

    麦肯逊十一点一刻来到三摩尔餐厅。他向正在照看最后一批客人离去的侍者领
班打听。

    “培耶先生吗?他今晚到这里来过,大约半个小时前走了。”

    “有一个客人和他一起来的吧?一个高个子,棕色头发,嘴唇上留有胡子。”

    “不错,我记得他们,就坐在那个拐角桌子上。”

    麦肯逊轻松地把二十马克钞票偷偷塞在这个人手里:“我有非常要紧的事要找
他。有急事,你知道,他的妻子突然倒下了……”

    领班关切地皱起眉头:  “呀,天哪,多么可怕呀!”

    “你知道他们离开这里上哪儿去吗?”

    “我确实不知道。”领班说。他把一个年纪较小的侍者叫了来:  “汉斯,坐
在拐角桌子上的培耶先生和他的客人是你招待的,他们有没有说要上哪儿去?”

    “没有,”汉斯说,  “我没听他们说要上哪儿去。”

    “你可以再问问衣帽间的女招待,”领班建议说,  “她可能听到他们说些什
么。”

    麦肯逊问了女招待,然后要了一本供旅行者用的小册子《斯图加特导游》。在
酒馆一栏刊登了六家酒馆的名字,小册子中间几页是一幅市中心的交通图。他回到
自己车上,向酒馆栏的头一家酒馆驶去。

    密勒和培耶在玛德琳夜总会找一张双人桌坐下。培耶正在喝第三大杯威士忌酒,
鼓着眼睛盯着地板中央一个身材异常发达的年轻女人一面转动臀部,一面用手指在
解乳罩,当乳罩终于解开时,培耶用肘捅了一下密勒的腰身,他高兴地哆嗦起来。

    “多么好的一对,呃,小伙子,多么好的一对呀!”他笑嘻嘻地说。这时已过
半夜,他也越来越醉了。

    “暖唷,培耶先生,我正在发愁呢,”密勒细声细语地说,  我是说,我还在
逃呢,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搞到护照?”

    培耶把手搭在密勒的肩膀上。“瞧,罗尔夫,老兄弟,我已经告诉你,别担心,
明白吗?交给老法朗士吧。”他粗鲁地眨眨眼,  “反正护照也不是我造的,我只
是把照片送给造护照的那个老兄,一星期后护照就寄回来了。没有问题。

    来,和老伙伴法朗士干一杯吧。”他举起一只粗短的手在空中挥动:  “伙计,
再来一杯酒。”

    密勒往后一靠,暗自盘算,要是等头发长长了再去领护照,那得等好几个星期。
他也不打算从培耶嘴里套出敖德萨造护照的人的姓名和地址,尽管这个人可能已经
醉了,但是他还没醉到会随口泄露他跟伪造者的联系。

    直到第一场表演结束,他才终算把这个肥胖的敖德萨的人弄出了夜总会。当他
们终于回到外面,呼吸到夜间的冷空气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培耶站都站不稳,
一只手腕吊在密勒的肩膀上,冷空气的冲击使他醉得更厉害了。

    “还是我来开车送你回家吧。”密勒在他们走近停在路旁的汽车时对他说。他
从培耶的大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把这个任他摆布的胖子扶进乘客座席,砰地关上
车门,然后绕行到驾驶座那一边,弯下身坐下去。就在这一刹那间,一辆灰色的
“梅西迪斯”转到他们后面拐角那里,停在离他们二十码的地方。

    已经查问过五家夜总会的麦肯逊,坐在汽车挡风玻璃后面,注视着玛德琳酒馆
外面从马路边开走的那辆汽车的号睥。这正是培耶夫人告诉他的她丈夫的车号。他
马上挂档跟了上去。

    密勒小心地驾驶着,生怕自己酒醉出岔。他最害怕的是让一辆巡逻车截住,说
他酒后违章开车。他并不是把车开回培耶家,而是开往他住的旅馆。培耶一路上打
盹儿,脑袋直往前搭拉,他那多层的下巴压在衣领和领带上,活象一块脂肪做的围
嘴儿。

    在旅馆外面,密勒用胳膊肘把他捅醒,  “跟我来,”他说,“跟我来,法朗
士,老伙计,咱们来喝一杯睡前酒。”

    胖子瞧着他,  “我必须回家去,”他叽叽咕咕地说,“老婆等着我。”

    “跟我来,只不过稍稍喝点儿消消夜。我们可以在我的房间里喝上一小杯,叙
叙旧。”

    培耶醉眼朦胧地嘻嘻笑着:  “叙叙旧……当年我们可是过的好日子呀,罗尔
夫。”

    密勒爬出去,绕行到客座的门前,扶培耶下车。

    “好日子,”他一面扶着培耶穿过人行道走进门去,一面说,“来,我们来说
说当年吧。”

    街上那一头,  “梅西迪斯”已关上车灯,隐没在街道上灰色的阴影里。

    密勒的口袋里藏有房门的钥匙。值夜的看门人坐在桌子跟前打盹儿。培耶又开
始叽叽咕咕自言自语。

    “嘘!”密勒说,“别出声。”

    “别出声。”培耶跟着说,象一只大象笨手笨脚地走向楼梯。他为他自己象演
戏一样的动作哧哧而笑。  对密勒来说,幸运的是他住在三楼,否则培耶该永远也
走不到了。他打开门,扭开电灯,扶着培耶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有木扶手的又硬
又直的椅子上。

    外面街上,麦肯逊在旅馆对面监视着已经漆黑一片的旅馆门面。凌晨两点钟的
时候,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密勒房间的灯一亮,他就注意到那是在三层楼,从他这
边看来是在旅馆的右手边。

    他盘算着要不要直接跑上去,在密勒开房门时把他打倒。有两件事使他决定放
弃这个想法。通过前厅玻璃门,他可以看见值夜的看门人在培耶拖着沉重的脚步走
过他的桌旁时已经醒过来,正在过道里慢吞吞地来回遛踺。一个非本店的旅客在凌
晨两点钟的时候走上楼梯,这毫无疑问会弓I起他的注意,并给他提供以后向警察
报告的材料。另一件事是考虑到培耶的问题。他看见培耶是被扶着过人行道的。他
知道把密勒干掉后,在急忙中是没法把培耶弄出旅馆的。如果警察抓到了培耶,势
必会给狼人带来麻烦。甭看培耶现在那副长相,他要是用了真名,还是警察正在严
加通缉的人物呢,而且他在敖德萨内部也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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