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稻粱谋

楠妹（三十三）

楠妹一夜之间生出了许多烦恼。
她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妹妹了。
她突然觉得人生原来有那么多躲不开的可怕真相。
姥爷会老，不知道哪天就会离开她。
而自己，却不知道该把自己交到谁的手上。
十几岁的女孩子，总是迫不及待在想着未来。

想着想着，她有时候会眉头紧锁，也时常沉默许久不发一言。
室友们说她一定是恋爱了，要她交待。
她却只是叹气。
让听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为稻粱谋

楠妹（三十四）

班长看楠妹闷闷不乐的，问：你想去上海玩嘛？我上海有个同学一直叫我去，我们可以住她们学校。
楠妹说：好啊，我早就想去了。
两人收拾了行李买了火车票就出发了。
班长同学是个女生，话不多，但是楠妹能感觉到她的好。

玩了几天，离开时，同学一直送到火车站。
一路上他们用方言交谈着，楠妹静静的走在旁边。
同学走后，班长说：她说你很好。
楠妹奇道：什么很好？我从来也觉得我自己很好啊。
班长不再说话。

到火车站时间尚早，两人决定吃点东西再进站。
小店在车站外面，过天桥后还要横穿一条马路。
没有红绿灯，各种车辆呼啸而过，行人们见缝插针穿出。
楠妹正犹犹豫豫不知道是等等还是冲过去的时候，班长突然拽着她的手跑了过去。
到马路对面，停下来，却没有松开手，还是那样牵着，走着。

不为稻粱谋

楠妹（三十五）

不知道是因为那阵狂跑，还是牵着的手，楠妹突然觉得心跳的很快，手也觉得有些僵硬，微微冒汗。
楠妹希望这条路再长点，同时又矛盾的希望它短点。
她心里非常紧张，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可她又觉得自己完全应付不来，只恨刚才怎么没有被车撞昏，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躲开这个尴尬的时刻。
她希望班长说些什么，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又害怕班长会说什么。
她就这样幸福的，紧张的，矛盾的，糊里糊涂的被牵着走了一会儿。

终于，走到一个台阶旁，班长说：我们坐一会儿吧。
楠妹说好，然后手松开，并肩坐下。
班长眼看着前方，喃喃道：其实，我同学她，对我，一直有那方面的意思，不过我已经告诉她，只能做朋友，她也说好。
楠妹心里暗暗想：就是现在了，就是现在了，你说啊，接着说啊。
可是班长没有再说下去。
楠妹急了，你怎么停在这了呢？我该怎么挽救？
她不想他停嘴，于是回应着：你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
心里在祈祷，你现在应该跟我表白了吧？
可是，班长没表白，他说：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一声。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楠妹几次想鼓起勇气说话，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班长的沉默让她泄气，还有一点莫名奇妙的惶恐，她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两人静静的坐着，默默的上了火车，回到学校。
室友们贼眉鼠眼的跑来问楠妹怎么样怎么样，看见楠妹如丧考妣的神情，也不便多问。

不为稻粱谋

楠妹（三十六）

楠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班长，但她似乎很愿意和班长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她以为爱情总开始于一次深情款款的表白，也许还有亲吻。总之两人就这样确立了关系，然后考虑男婚女嫁。
她对爱情的理解全来源于小说，生命中最亲密的姥爷只懂金戈铁马，在儿女情长上，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
她就这么固执的，傻傻的等着班长表白，可是，班长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一如既往的待人和气。

楠妹一筹莫展，想问问有经验的室友，可不知怎么的，就是开不了口。

不为稻粱谋

楠妹（三十七）

很快，姥爷80大寿了。
家里流行过九不过十，说是80大寿，其实是虚岁。楠妹想送姥爷一份不一样的礼物，所以没事就去外头乱逛。
班长有时候也跟着，不过并不多话。

一次路过一个瓷器店，橱窗上摆了一排胖胖的小天使。
白瓷做的，非常纯净。
天使们各个神态各异，憨态可掬，楠妹一看就喜欢上了。
跟班长说了那个＂安觉了＂的故事，班长听了也笑了，说，就买这个。

两人挑了许久。
楠妹喜欢一个短发天使，头上戴着个显然太大的斗笠，脸上一幅捉狭的笑，让人忍俊不禁。
楠妹觉得这个很象从前的自己，常常会抢姥爷的草帽。
班长却对另一个甜甜地睡着，但翅膀却在微微煽动的小天使着迷。
他自言自语的说：这个小天使一定在做着什么美梦，让人很想亲近她，很想走近她的梦里，就像你一样。

楠妹觉得心里象被什么重重的锤了一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急声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班长说，没说什么。
楠妹急了：我明明听见你刚才在说什么美梦。
班长笑了：你听错了吧。快，快决定到底要买哪个。
楠妹心里一阵难受，想分辩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茫茫然的付钱，买了那个斗笠天使。并请店主在斗笠上刻下：我是你的安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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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稻粱谋

楠妹（三十八）

不用说也知道，姥爷对楠妹的礼物爱不释手，摆在床头柜上，天天都要抚玩一通才肯睡觉。

姥爷的寿诞办得不大却很热闹，所有的亲戚和至友都带着寿礼来了。
长辈们知道姥爷偏爱楠妹，都来打趣：你的乖孙给你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礼阿？
姥爷笑得合不拢嘴，说：可不，买了块价值连城的白玉，我藏起来了省得被你们这些大老粗摔坏了。

宾客散了后楠妹怪姥爷，你干吗要说是白玉，明明就是白瓷而已。
姥爷说，在我心里，就是玉，就是价值连城。
然后话锋一转，问楠妹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
楠妹说没有，姥爷不信：没有你怎么整天都没有爬到我身上来揪胡子？
楠妹怕姥爷多心，赶紧说，惦记着学校的考试。
姥爷若有所思：哦，怕是惦记着学校的哪个男同学吧。
楠妹急了，说没有的事。
姥爷自说自话：不管有没有，你且记住，一定要找个可以天天让你笑的人。人一辈子不容易，别自己跟自己找不痛快。

不为稻粱谋

楠妹（三十九）

楠妹一路都在咀嚼姥爷的话。她在想，班长是不是那个能让自己笑口常开的人呢？
是的，两人相处很愉快，楠妹也偷偷想过如果一辈子这样也很好。
可是，班长，他喜欢自己吗？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表白过，反而时不时的说楠妹是小妹妹，所以他让着她。
那么，他是当她妹妹吗？

的确，他对她很好，无微不至。可是他对别人都很好。
但凡别人有需要，不论男生女生，他都是一样热情友善。
楠妹越想越迷惑。
她的长发及肩，内心也变得脆弱患得患失。
她居然没有勇气问班长：你喜欢我吗？
女孩的羞涩让她张不开口。
同时，她更害怕万一答案是否定的怎么办？
一帆风顺的楠妹，从来不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她也不想知道。

不为稻粱谋

楠妹（四十）

时间在楠妹的犹犹豫豫下，慢慢过去。
一转眼，他们已经大四了。
楠妹在等着，她想，如果已经开花，总会有结果的那一天吧，我等着。
这样想着，她不再那么焦急，安心把班长当成了自己的，尚未表白的，他。

理科的大四几乎没有大课，所有的同学全部进了不同的实验室，忙着不同的毕业设计。
实验室其实很辛苦，有时候为了出数据，甚至要通宵达旦的守着机器。
再加上出国考研找工作各种事宜，楠妹和班长见面的时间更少了。
不过，是我的，总是我的，楠妹这样想着很安心。

不为稻粱谋

楠妹（四十一）

楠妹报了个英语口语班，想为英文面试做好准备。
班上的人来来去去，只有楠妹和男生乙风雨无阻，按时出勤。
每次老师让两人作对话练习时，男生乙总赵楠妹做搭子。
一来二去，就这么熟悉了。

男生乙知道楠妹是理科生非常佩服，说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对物理化学开窍，所以从了文。
楠妹也得知男生乙正在申请美国的大学。
男生乙一直劝楠妹出国，说你的专业这么容易出去，为什么不？
楠妹心里笑，姥爷恨了一辈子美帝，自己去美国的话不把他气死。

不知什么时候起，大约是，某次两人做对话练习的时候，男生乙突然半真半假的问：Do you have boy friend?
楠妹说：老师不是让我们练这个topic啊。
男生乙换了中文：那你到底有没有嘛？
楠妹想了想，说，有。
男生乙不信：看你眼珠子转了那么一圈，肯定是在编瞎话，你骗我的。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这是楠妹第一次被人赤裸裸直通通的表白，她没有幸福，反倒有些惊恐。
男生乙话还没说完，楠妹就插嘴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