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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春满月圆 于 2-9-2011 22:56 编辑
上个星期天带小朋友去图书馆借书，偶然发现了一本经多次借阅已经破破烂烂的中文书，出版于2000年的《上海的红颜遗事》。名字一看上去就很粉红，布满了上海所特有的氤氲湿润，风花雪月。我想，这也是这本书比较破烂的主要原因吧。书讲的是电影明星，确切的讲，是旧上海的电影明星上官云珠的女儿，姚姚（1944-1975）的故事。这是陈丹燕的上海系列中的一部作品。
姚姚比起她著名的明星母亲上官云珠，只是个非主流的人物。所以，连带着，她的故事也是一个非主流的故事。她不是大奸大坏，也不是个大忠大善。在那个疯狂的大时代中，正值青春年华的她，没有与众不同的坚持，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作为。一个天赋普通，寻常平庸的灵魂，和普罗大众的孩子一样，踏着时代的律动，随波逐流，一度还曾经是一个很红的红卫兵。
但大体上，她依然是一个轻飘，迷糊，一个很想革命却常感力不从心，有着不合时宜的娇嫩，甚至略带轻浮的女子，在红彤彤的时代背景中，像一缕烟飘过，没有带走一粒草籽。
曾经很喜欢陈丹燕的书。不过，近几年，已没有再看她的书了。离开了上海的背景，便很少再有机会专心的去找她的书了。读书，也是要切合心境的。这次的相遇，纯属意外。
在她委婉理性的侧面描写中，渐渐知道，著名的上海音乐学院，在那疯狂的十年间，居然沦为了一个屠宰场，成为一个真正的人间炼狱。在那个儿子打老子，妻子揭发丈夫，学生斗老师的疯狂年代，被毁灭的不仅仅是当时上海音乐学院院长贺绿汀，从各国召回来的众多的音乐教授的肉体，更多的是人伦彻底的颠覆。
当人的兽性，青春的激清，以革命的名义被集体点燃后，瞬间就爆发成令人恐怖的疯狂。
作为上海音乐学院学生的姚姚的青春，就是在这个背景中成长的。她备极哀荣的母亲在再也无法忍受红卫兵们对她一遍遍肉体的毒打和精神的凌虐侮辱后，跳了楼；最疼爱她的继父，有一个弟弟，即在清华做教授的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家的程述铭在天文台被隔离关押时触电身亡；曾经又红又专的情人燕凯，在下乡时以极为惨烈的割断全身的大动脉的方式自戕。他们的自我毁灭在当时，一律被称为畏罪自杀。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家庭悲剧，在与母亲划清界限后，依然没有被革命的帮帮派派所接纳时，姚姚惶惑了。但也只是惶惑，并没有绝望。
从某些方面来说，姚姚没有母亲那么硬气，也就没有那么易碎。
失去了母亲后，姚姚在上海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孤女。当然，她有父亲。她的生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写了《清宫秘史》的姚克。一个典型的旧时代的文人。幸运的是，他移情别恋与上官分手后迅速在解放初期就去了美国，当时叫逃亡。不幸运的是，《清宫秘史》后来据说被毛主席点名批判，这就像一个重磅Bomb，在上官云珠和姚克离异二十多年之后，依然像一颗原子弹一样爆炸了。瞬间骤起的烟云足以覆盖世界，何况是一个从旧时代走出来的，背景复杂的，情史丰富的，最重要的是，了解江青历史的女艺人。
在惶惑中，姚姚因为无法和第三任继父和睦相处，过起了到处寄居的生活。在这段漂泊动荡悲愁孤独的岁月中，27岁的姚姚和一个小她近十岁的，背景也极其复杂早熟的男孩不管不顾地相恋了，并且怀上了他的孩子。在一起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偷渡后（分别想寻找在美国的母亲和父亲），姚姚在千夫所指下，甚至包括那个男孩家人的辱骂下，生下了这个私生子，并立即送了人。在当时，这是一段彻底的不伦之恋，它差不多同时毁了两个人的前程。那个男孩偷渡失败被抓后，立刻被投入了监狱。而姚姚背负着家庭背景和生活作风的双重包袱，从68年到75年，一直无法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无法被分配工作。出身黑暗，没有工作，没有收入，那个年代，是没法让人活的。
然而，坚韧的姚姚，也许是麻木吧，当然更多的是无奈，在母亲朋友的帮助下，终于在浙江歌舞团找到了一份工作，她终于不需要天天在去音乐学院人事部看人的脸色了，她已经看了太多年了，她终于有工作了，她终于可以养活自己了。然而，在她临走的前一天，命运再一次捉弄了她。
一场惨绝人寰的意外，让她已千疮百孔的生命戛然而止。一九七五年的春天，已是31岁的，因为有了工作而满心欢喜地骑著自行车的姚姚被一辆大卡车撞倒，两个结实沉重的黑色橡皮后轮，将她的上半身和脸压扁在南京西路上。陈丹燕是这样描写的：：“听说姚姚的上半身是用铁铲从南京西路上铲起来的。可是她的自行车一点没有轧坏。她随身带着的大黑包也一点也没有轧坏。警察在包里找到了姚姚的学生证，也许还有用小楷写在白色宣纸上的信。还有瘪瘪的钱包，一张合家欢照片，照片上的三个人都穿着白衬衣，都在笑着，坐在中间的，是微微发胖了的上官云珠 …… ”
人生如梦。
天若有情天亦老，女人如花花似梦。一个生于乱世，死于非命，命如草芥的艳丽女子，在品尝了人生种种的苦痛和惨烈后，灰飞烟灭。在她的追悼大会上，上海音乐学院，作为姚姚依然隶属的官方单位的悼词中，仍不忘称姚姚是一个“对国家没有作过任何贡献”的人……
网上阅读：http://book.qq.com/s/book/0/17/17195/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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