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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a1019 LV6
发表于 15-4-2006 19: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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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 size=4>四 苏联女人<BR> <BR> 紧接着叶琳娜搬进对门。叶琳娜来自苏联,是楼里唯一招眼的白人。她身材丰满,皮肤紧绷绷的。看不出有多大岁数,说二十多岁,三十多岁都可以,后来根据她的个人历史推算出她已经四十多岁了。<BR> 和斯家截然相反,她一搬进来,就开始了和我们无尽无休的交道。第一天我们的门就被她敲响了四五次。先是把屋子里里外外的钥匙交给我们一副代存,以备不时之需(我甚是感动,只见第一面就受到这样的信任)。一会儿又来取钥匙,说自己不小心把门撞上了。再一次来说窗子打不开,窗帘挂不上,请丈夫帮帮忙。深夜了,又是敲门声,她说新买的报警器不工作。我睡眼惺忪地瞪着密密麻麻的说明书,研究了半天发现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我说明天问问商店吧,他们会帮你解决的。她还是不依不饶,终于在子夜时分报警器响彻全楼。<BR> 如果说第一天搬来,百废待举,多敲几次门情有可原,却不知从此敲门声不绝于耳。晚上回家拉着我陪她一起开门进屋,说屋里太黑,怕有人藏在里面。或突然惊惶失措地闯进我家,说屋里有个动物,待我们一家手持棍棒冲进去,发现是一只从窗口飞进来的蚂蚱。她不断地重新摆换家具,摆好一次,就请我们去参观一次,说明这样摆放的道理。兴致来时,抱上一大落相簿来我家,从她的婴儿时代讲起,悠长的历史消耗整整一个夜晚。<BR> 无数次的造访被造访还不够,若是在楼梯或大门口碰上她,又是没完没了的一席话,不是寒喧,是很认真的谈话。比如正好碰到她去找工,她会从提包里掏出厚厚的一本工作资历,一页一页地展示,一段一段地讲解。顺便说说,在打印工作资历时,敲了我三次门,要了三次打印纸,二百多张,说是要还,但一直没还。这倒没什么,问题是我得站在那里,耐心地把这上百张纸的资历听完。<BR> 叶琳娜对楼里的每个人都自来熟,走家串户,迎来送往,没心没肺地喋喋不休。她象个不设防的城市,城门八方大开,每一个人都可以探其究竟,到头来她自己倒霉。一天夜里骤然传来她的号啕大哭,原来回家见房门大敞,电视机、录像机,录影机全都不翼而飞。哭声惊动全楼,各户轮流参观现场,没人提出有用线索。叶琳娜眼中露出锋利的神色,盯着我问白天是否看见了什么。我替她保存着钥匙,无端沾上了瓜李之嫌。奇怪她那套防盗系统怎么还没工作呢。她问我要走了钥匙,我觉得有些受辱,又觉轻松,以后免吃挂落。不料几天后,她又敲门,递给我一套新钥匙,说换锁了。<BR> 说不清叶琳娜是做什么的,她经常找工作。每找到一个,总是兴奋地说,老板非常喜欢我。可一两个星期,最长不过一个月,她就被炒了鱿鱼。再找到工作,还是兴奋,老板和我特别投缘。尽管她一再赞美老板,却不断被炒。最后叶琳娜决定自己当老板。她是学戏剧的,在苏联时曾是戏剧学校老师,现在准备重拾旧业。她印了一大堆广告散发到各个小学,又在废品站买了花花绿绿的纸壳碎布,以备化装和道具。过了些时候,她说已经有一个人报名了,很是欢欣鼓舞。又过了很久,戏剧学校还是没办起来,总共只有两个人参加。她说澳洲人真是没意思,不懂艺术。知道我的女儿选修戏剧课,就常跑到我家来,和女儿一起憋粗了嗓子,念上几句哈姆雷特的“To be, or not to be.”<BR> 周末的晚上,叶琳娜穿着麻纱长裙,紧身半袖衫外套着挑花小坎肩,像小白桦歌舞团的演员。见人就说她去单身俱乐部跳舞,一点隐私也不保留。一个星期六早上我要出门,先从“猫眼”向外窥视(这已经成了毛病,以前是避免迎头碰上斯家,不打招呼不好,打招呼又不理;现在是怕碰上叶琳娜,必是一顿说不完的话),恰见叶琳娜送一个男子出门。男人看起来挺不错,腮帮刮得青青的,戴付眼睛,温文尔雅。叶琳娜脸上闪着幸福的光彩。我们一家人的脑袋都挤向“猫眼”。女儿说,这回叶琳娜不用到处串门了。我倒是替她高兴,她是太寂寞了,寂寞得只有在与别人的喋喋不休中才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不幸的是男人只来过那一次,再无踪影。叶琳娜还是出入一人,还是串门聊天,周末跳舞。<BR> 半年后叶琳娜搬家了,因为找不到工作,房租又涨了。临走时,留下一纸箱书,说是和戏剧有关,送给我女儿。<BR> <BR> 我家在这个楼一住六年。眼见“联合国”居民一家家陆续搬走,或是自己买了房子,或是分到公房,或是换个大点小点的地方,只有我家常驻。房租已从搬进时的一百四十元涨到一百九十元。这些年我们这个区的风水看涨,地价越来越贵。有钱的澳洲人逐渐逼近这个地方,没钱的一步步往西挪。新来的房客多是经受不住近城区房价压力而往西移步的澳洲中产阶级。于是一天清晨,我忽然发觉全楼十五家住户,除了我家竟是清一色的金发碧眼了,并且,家家关门闭户,深居简出,绝对的不互相干扰。<BR> 后来我家也撤离了“联合国”,搬进了独门独院。回想那些年的生活,也颇多留恋之处。比如我住的三楼,春天远远近近的查卡冉达树开花,从三楼望去,眼下一片片的紫云。晴天,悉尼塔、港湾大桥及市中心高层建筑皆历历在目。节日的夜晚,不必带着毯子食物四处寻找观看礼花的最佳地点,只要消消停停吃过晚饭,站在阳台上,市内几处烟花便尽收眼底。这样的夜晚,本楼居民都聚集在三楼观看焰火,遥望着,惊叹着。焰火的光点在人们眼中闪烁,不觉的,人们的距离就拉近了。</FON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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